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立刻骚动起来。林晓晓一把拉住姜在允的手腕：“快走！去晚了食堂又要排队！”

    姜在允匆忙收拾好课本，跟着林晓晓随着人流涌向食堂。

    九月的阳光依然炙热，照在水泥路面上蒸腾起阵阵热浪。路上都是赶着去吃饭的学生，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上午的课程。

    “我们先去办饭卡吧，”林晓晓兴奋地说，“听说今天充100送10块呢！”

    食堂旁边的充值窗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姜在允摸了摸口袋里有些皱的五十元钱，心想应该够这一周了。

    “我充100！”轮到林晓晓时，她豪气地把钱拍在柜台上，“我们俩用一张卡就行，反正天天一起吃饭。”

    姜在允犹豫了一下，掏出那张五十元：“我……充50。”

    林晓晓眼睛一亮，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哎呀，先用我的，你的留着买零食！”她不由分说地把姜在允的钱推回去，把自己的饭卡塞到她手里，“给，你保管。”

    饭卡还带着林晓晓手心的温度，姜在允低头看着，心里暖暖的。不过她最后还是坚持把自己的钱充到饭卡里了，两个人用一张饭卡。

    食堂里人声鼎沸，各个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龙。

    林晓晓拉着姜在允挤到人相对少的一个队伍后面：“有糖醋排骨！我闻到了！”

    姜在允踮起脚尖往前看，突然注意到高三窗口那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端着餐盘和朋友一起找座位。

    他也在食堂吃饭吗？

    徐斯言穿着自己的黑色短袖，没穿校服外套，在拥挤的食堂里显得格外挺拔，身边一如既往的好些个朋友。他似乎感受到了某人直勾勾的视线，朝这边看了一眼。

    姜在允立刻低下头，假装在研究饭卡。

    等她再抬头时，徐斯言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看什么呢？”林晓晓顺着她的视线张望。

    “没、没什么。”姜在允慌忙摇头，“就是在想…要打什么菜……”

    林晓晓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很快被前面移动的队伍吸引了注意力：“到我们了！”

    打完饭，她们找了个人少的角落位置坐下。

    林晓晓的餐盘里堆满了菜，而姜在允只打了一份麻婆豆腐和半份米饭。

    “你怎么就吃这么点？”林晓晓皱眉，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糖醋排骨夹了两块到姜在允碗里，“多吃点，你这么瘦把我都衬胖了！”

    姜在允想推辞，但林晓晓已经埋头吃了起来，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对了，”林晓晓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在允，下午放学陪我去书店吧，我想买xx小说新出的那款实体书。”

    姜在允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徐斯言刚徘徊的区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没能再找到那个身影。

    食堂的嘈杂声、餐具碰撞声、说笑声混成一片。

    姜在允低头吃饭，想起刚刚林晓晓充饭卡拿的100块钱，她又记起来日记本的那一百，徐斯言给的那张钱。

    上午徐斯言对她的态度，也就证明她是个不熟的人。如果是那样的话，收别人几十倍的水钱也不好，姜在允嘴里嚼着饭，心想还是要把那钱给人家还回去。

    她不喜欢占便宜。

    而且，高二了，她要尽快排除这些饶人心绪的人和事，还是要好好学习，进步。

    午饭后的校园笼罩在夏末的骄阳下，热浪蒸腾得连空气都微微扭曲。

    住校生吃完饭都回宿舍了，这些来食堂吃饭的走校生，这时候就显得有些悠哉悠哉，时间大把。

    姜在允和林晓晓并肩走出食堂，迎面撞见操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高一新生正在领取军训服，迷彩绿的色块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一年前，姜在允高一也军训，那时候差点儿没把她晒中暑。

    “我们去看看吧！”林晓晓拽着姜在允的袖口就要往操场跑，马尾扫在了姜在允脸上，“去看看今年我们八中有没有来小帅哥。”

    姜在允摇摇头，午后的困意像潮水般涌来：“晓晓，你去吧，我想回教室睡会儿。”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昨晚她爸加班到很晚，她一直等到她爸回来才吃饭，然后睡下，这时候就有些困了。

    林晓晓看着她，最后撇撇嘴：“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自己去看看。”说完就蹦哒哒地扎进了人群，很快被淹没在了新生的海洋里。

    姜在允打了一个哈欠，看了一眼人群拥挤的操场，就快步往教学楼那边走。

    高二教学楼静悄悄的。

    姜在允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推开8班后门时，班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照在讲台那边。

    她走到靠窗的位置，一把拉过窗帘，然后困呀呀的慢慢趴了下来。木质的课桌带着午后的温度，脸颊贴上去有种粗糙的温暖，接着手垫着脑袋，闭上眼睛就是睡。

    窗外的蝉鸣时远时近，操场上隐隐约约的嘈杂声，可以传到教学楼这边。

    姜在允刚趴下没多久，已经进入到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小腹就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坠痛。她猛地直起身子，一股温热的暖流已经涌了出来。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校裤虽然是黑色的，一旦沾上血迹，就会深一块印记，看起来还是会特别明显。

    “幸好……”她暗自庆幸，自己习惯在书包夹层备着卫生巾，这是妈妈生前教她的。卫生巾要时常备着，自己不用的时候也可以借给别人用。

    女孩子难免都会遇到这样不规律的突发情况，备着确实可以解燃眉之急，就比如现在。

    姜在允迅速从书包里摸出一片，快速塞进校服袖口。起身时椅子发出摩擦声，但教室里依然安静如初，只有窗外蝉鸣在燥热的空气中震颤。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后门，跑下楼不久，经过一旁实验楼的音乐教室时，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乐器调音声和说笑声。

    音乐室在一楼，所以有什么动静会听的特别清楚。姜在允边一边小跑心里一边吐槽：高二了换教室也换了教学楼，还不如不换，离厕所又远了一些。

    音乐室的钢琴声传来，悠扬婉转，但此刻姜在允无暇顾及，满脑子都是千万不能弄脏校裤。转过楼拐角时，她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啊！”姜在允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人是怎么突然从转角冒出来的，下面就又是一阵热流涌出的感觉。

    “小心。”一双修长的手扶了一下她的肩膀。

    姜在允抬头，对上一双镜片后的眼睛。

    男生戴着细框眼镜，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痣，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是徐斯言，他背着黑色小提琴包，目光平静地看向这边，但他注意到是姜在允后，似乎有些惊讶，轻挑了一下眉头。

    姜在允反应过来，看着他们两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在腿间蔓延，恐惧像潮水般漫上来。

    “对不起”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急促的喘息，她挣脱男生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向的厕所的方向。

    身后传来徐斯言的声音：“她怎么了？”

    “不知道，”眼镜男生的声音带着困惑，“好像很着急……”

    厕所。

    姜在允冲进隔间锁上门时，发现内.裤已经晕开一大片暗色。她赶紧拿纸擦了擦，快速换好卫生巾，出来用冷水拍打发烫的脸颊。

    镜中的自己刘海凌乱，眼睛因为惊慌而睁得很大，她又撅着屁股对镜子看了半天，还好没沾到裤子上。但刚刚慌张狼狈的样子，还是被男生看到了，尤其是徐斯言！

    姜在允懊恼，心里十分后悔自己出窘的样子。

    刚才，她看起来一定非常没礼貌，也一点不从容，看起来是个很冒冒失失的一个人。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还在因为不好的情绪泛红，马尾也有些散乱。

    姜在允叹了一口气，拽开发绳散下头发，她的头发是比较长的，散下来到她的腰那里，扎起来也在背间。

    她重新扎起来，检查马尾的时候发现后面有一小撮没扎起来。

    啊！

    姜在允心里哀嚎，又把头发放下来重新拿手抓，但扎了好几次，最后扎的怎么看都很奇怪。

    几次过后她也没了耐心，直接挽了一个低丸子，姜在允整理好刘海和碎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至少看起来从容一些，等她平复呼吸走出卫生间时，回教室的路上看到音乐教室的门正好打开。

    小提琴曲拉拉停停，似乎在试曲子，里面有不少同学。

    姜在允站在远处，看着那边的方向，心里又想着刚才的事情，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她想和徐斯言有接触，但她没有理由。

    姜在允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教室，腹部的绞痛让她几乎直不起腰，每次第一天来都是这样，或轻或重的痛。

    教室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同学，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空荡荡的课桌上。她蹒跚着回到自己的座位，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瘫软在桌面上，耳边传来同学们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听说高一军训提前结束了……”

    “正好赶上中秋节……”

    “学校要办迎新晚会……”

    姜在允把脸埋进臂弯里，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漂浮在水面上，时沉时浮。这些话语的碎片像小鱼般在她耳边游来游去：

    “徐斯言也报名了……”

    “小提琴独奏……”

    “就在大礼堂……”

    这几个字眼突然像针一样刺进她的意识。

    姜在允微微抬起头，凌乱的刘海黏在汗湿的额头上。她心想，徐斯言要参加的话，那他肯定要天天练琴，那这些天音乐室就可以天天听到琴声了！

    只要去音乐室附近，就可以听到徐斯言的练琴声了，她想到这心里一阵猛的欣喜，可又伴随着的却是一阵失落。

    姜在允回神，她自己内心要演多少独角戏啊？徐斯言根本就不在意她。

    腹部的疼痛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她咬住下唇，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校服下摆。

    “听说他去年就拿了省里的小提琴比赛一等奖……”

    “这次要演奏……”

    同学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姜在允的思绪却越飘越远。她想起今早徐斯言帮她拿书时，那修长干净的手指；想起他在暑假的时候，他说她是一个做事懂得考虑的人。

    想到这，一阵剧痛突然袭来，姜在允不得不蜷缩起身体。她摸出书包里备着的止痛药，就着早上剩下的半瓶水咽了下去。

    窗外，高一新生军训开始的欢呼声隐约传来。

    姜在允侧过脸，看见操场上一片片迷彩服正在集队。阳光照在那些年轻的面孔上，每个人都笑得那么灿烂。她突然想起自己高一军训时，也是这样充满期待地迎接新的开始。

    而现在，她只能趴在课桌上，忍受着生理期的疼痛，听着关于那个人的只言片语。

    止痛药开始发挥作用，疼痛渐渐变成一种钝钝的闷痛。姜在允闭上眼睛，想象着徐斯言站在舞台上演奏小提琴的样子。

    姜在允想，如果……徐斯言能给她独自演奏一曲，那青春应该就没有遗憾了吧……

    不久后，预备铃突然响起，惊醒了她的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