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山野，好不快活。
你伸手拍了拍□□的枣红马，马儿温顺地放慢脚步，树隙间撒下几缕细碎的阳光照在你白净干净的脸上，终于让你肯坐直身体，掀起眼皮看向不远处的高伟城门。
这里是韩国的首都·新郑
好像前不久在路上遇到个小哥，他也说要来新郑来着？下雨好好的亭子不待，非得出去饮酒淋雨。他说他叫什么非来着，记不清了…就叫他淋雨哥算了。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交易，有交易的地方，往往足够的金钱就是通行证。
牙人笑眯眯地摸出胸前小院的钥匙递给你“淑女可得收好了，只有这一把”
“刚刚路上我见到了座阁楼，装修的格外雅致，是干什么的？”
你摆弄着篱笆里的茉莉，随意一问。
“淑女说的是紫兰轩吧，那里可是新郑第一销金窟，不是达官显贵都踏不进那里的门槛”
你扔了一块黄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那牙子的手上。
“嘿嘿，如果能弄到宴贴，也不是没机会…”
又一块黄金被抛进他的手中。
“请淑女静候佳音”
他麻溜地把黄金揣进怀里，一溜烟地关上门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
紫兰轩果然不同凡响，灯火葳蕤，活玉生香。
你拿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佳酿，旁若无人地穿行在锦衣之间，耳边的人声渐弱，几位公子争先恐后地在为今晚的抚琴淑女赋歌。
“弄玉姑娘一定会喜欢我写的”
“明明是我的更好”
“我的定压你们一头”
你被一只手搂了过去“美人来看看本公子写的如何？”
桌上铺满已经写完的笔墨，词藻华丽，极尽赞美之词，却不免空乏。
你闭上眼睛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号钟琴音，也提笔写了一首短歌，被侍女一块儿送了进去。
“为卿采莲兮涉水，为卿夺旗兮长战。为卿遥望兮辞宫阙，为卿白发兮缓缓歌。”*
弄玉缓缓念着，寥寥几字，写尽她琴声中的苍凉，不免动容，又细细看了好几遍。
“为卿白发兮缓缓歌…”韩非痛饮一杯，放声大笑起来“写的好，写的真好，这是新郑哪位公子？我要去敬他一杯”
卫庄颇为嫌弃的起身，靠坐于窗台，不再言语。
“九公子猜错了，不是公子，是位淑女”
女的？韩非接过竹简，借着酒意上头，他拿起竹简就冲下了楼。
“刚才在这里赋歌的那位淑女呢？”他拦住一位侍女，侍女摇摇头“方才那位淑女和千乘公子离开了，不知去往了何处”
韩非有些低落，看着手中的竹简，不禁又缓缓低吟出声“为卿遥望兮辞宫阙，为卿白发兮缓缓歌…”
“有人在念你赋的短歌”韩千乘剑术不凡，耳力自然也极好，一下就捕捉到了那低吟。
“在楼下”他指了指那道靠立在栏杆上的修长身影，一身紫袍，像个茄子成精了。
你顺手捏过一颗葡萄，轻轻一掷，便精准命中了那人手中的竹简。
韩非猛然抬头，只看到你半倚在栏杆上，眉眼俱笑，像一轮月光倾泻。
“呀，淋雨哥，好巧”
“好巧”
韩非一点也不恼，用干净修长的手指捏起那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对着你的方向举了举，唇角扬起温和的有点憨气的笑。
“淑女，那是我们韩国的九公子韩非”韩千乘忍不住开口提醒你。
“你也姓韩，那你也是…”
“在下四公子义子，韩千乘”
“那韩非年纪轻轻白的你一个大侄子啊”
“我……”
韩千乘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三
“你说这算不算缘分，醉霞亭一别，我们居然会在这紫兰轩再见，你写的这首短歌赋不出三日，肯定风靡于新……”韩非语速很快，却不显急促，托他那优越的嗓音条件，就算此刻喋喋不休，也不会让你反感。
“谢谢淑女为我写的诗，我很喜欢”弄玉微微欠身表示感谢，莞尔一笑。
“瑶琴虽老，其音万古，这是送给弄玉姑娘的琴音的”
“我就说弄玉一定懂你”韩非为你斟酒，趁机凑到你身边从你手中抽走了竹简“那这个就当我引荐的谢礼了，你可不许反悔”
“反悔？”紫女饶有兴致的落坐“看来九公子和淑女做了一笔交易，不知道我们能否知晓呢？”
“我可不敢说，紫女姑娘还是问他吧，时候不早了，先告辞了”你起身的同时，你察觉到窗边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淹没在夜色中。
韩非坚持要送你，两人并肩而行，他刻意放缓了脚步，希望这些台阶能再长一点，给他多一点时间。
“刚才在你身边的那位是…”
“哦我知道，你大侄子”你垂眸专心看着眼前的台阶，韩非侧头只能看见你纤长俏挺的长睫，将眼睛覆盖地严实。
“他并不是留恋美色之人，也并非紫兰轩常客”
“所以他才给我解围呀”你笑道“你们新郑的公子喝醉了就喜欢缠着人不放”
“呃…”韩非略显尴尬地扶了扶后颈“抱歉，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下次？”
脚步再慢，也还是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你还会来紫兰轩的吧？”韩非停在大门内，长身玉立，眉目疏朗。
你回头对着他眨了一下左眼“看我心情吧”
韩非的目光从你的背影回到手中的竹简上。
重逢之时，他虽喜悦，却还不至于被冲昏头脑。只是在楼下雅座与你畅饮一番，他说着这段时间回到新郑的种种经历，你只是扮演了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肘撑桌，手撑脸，盯着他衣襟的刺绣出了神。
“喂喂喂，你在看哪里？”
韩非轻叩桌面，你却是放轻了声调，更似柔情蜜意的耳语。
“九公子的故事很精彩”你撑直身体，用手托起他的下巴，将他拉进你“我想知道，是不是人也这么精彩”
两人间被拉进到一个不合礼数的距离，韩非更觉你吐气如兰。
“会不会发展的太快了？”
“一点也不快”你的手指攀上他的胸口，慢慢往里探去。
“嗯…我还是觉得要先互相了解…”一节硬硬的竹节抵在了他的脸侧，你笑的灿烂“劳烦九公子帮帮忙，我想见一见这位弄玉姑娘”
四
月朗星稀，街上除了巡逻的卫兵，安静的很。
你停在小院门前，将钥匙在手里转了一圈，又揣回了兜里。
“是韩非让你来的？”
幸好这个地方清静，没什么人路过，不然定会觉得你发了疯，居然对着空气说话。
“再拖下去，我保证今晚你会空手而归，一个答案都得不到”
你已经有些不耐，双手抱臂，眼睛径直看向一颗树顶。
风吹林间，一袭黑衣从中跃下，稳稳落在你的不远处。他抬手放下兜帽，一张冷峻如雪岭的脸和银发暴露在了夜色中。
“你武功不错，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武功不武功的另说，这一路上被你惊飞的夜莺没有九只也有十只，所以是我俩谁的眼睛出了问题？”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他缓步走近，剑鞘与衣摆摩擦，发出了不详的声音。
“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眉眼弯弯，语气温柔“韩非是让你来护送我还是监视我？”
卫庄长眉冷蹙，他和韩非不同，轻飘飘的几句话可没法把他耍的团团转。
“收起你那些破烂把戏，韩非不是你的挡箭牌”
把人想的真坏，你内心不禁对他指指戳戳了一番。
“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他语气冷淡，加上低沉微哑的嗓音，像是盯上猎物的野兽。
你歪头，看着他的眼睛“鬼谷子的弟子就问出这个？真没劲”
问题哥。
卫庄眼神一凝，下一秒剑已出鞘。
“你辱我师门”
你却并不害怕，顺着鲨齿的剑刃走进他，果然，本来压迫着肌肤的剑刃，被微微移开了。
“诸子百家，唯我纵横，作为鬼谷子的弟子，你比你想象的有名，卫庄”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人，金色的眼睛印着皎皎月光，平静而清澈。
他冷哼一声，收剑回鞘“知道越多，说明你离危险越近”
“你说的危险是指你吗？”
卫庄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如果你现在掏出把小刀捅他心窝子，绝对百分百得手。
紧绷的下颌覆盖上了温热的柔软，你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不会待太久的，新郑就像是隐藏在水潭之下的漩涡，如果离得太近就会被卷入其中”
卫庄定定的站着，没有动作。他身量很高，你不得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然而这份“和平协议”抛出后，回应你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怎么问题哥不说话呢？你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男人突然握住了你贴在他脸上的手，手掌宽大，带着硬茧，将你的手完全包裹其中，然后从他脸上剥了下来甩开。
“你最好说到做到，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他薄唇紧抿，连话都是边转身边抛下，无声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本来，还想请他喝杯茶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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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卿采莲兮涉水，为卿夺旗兮长战。为卿遥望兮辞宫阙，为卿白发兮缓缓歌。出自江南的《九州飘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