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簪

    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云锦还是成功圆梦。

    乌纱镇的夜市相当热闹,这座镇子一向是富庶的象征,热销的乌纱帽是朝廷御用之款,因此这座镇子的背后少不了官员的支持。

    小摊上展示着琳琅满目的手工作品,样品之多之杂较谢颜白日里所见到的更甚。

    很快,云清在一家簪子店铺前驻足,她看上了其中一支水晶簪,透亮的质地泛着水润的光泽,很是讨喜。

    “师尊,徒儿想要这个。”

    云清指了指水晶簪,笑眯眯地看向陆流景。虽然他们平日里若是遇见喜欢的东西都是自己买,但今日师尊陪他们一起,难免有点想占占便宜。

    “可以。”

    陆流景颔首,看了一眼剩下的簪子,侧脸问其余徒儿:“你们有何想要的?”

    店主人听到这句话立刻认识到眼前这人是个大户,连忙招呼道:“大人们随便看看,若是喜欢的就买下,咱家的簪子是整个乌纱镇质量最好的!”

    云锦、孟元听此纷纷上前挑选,谢颜却是不感兴趣,他房内有一个衣柜里装得都是发簪,它们都是师尊为他制衣时同时送来的,谢颜不爱用,这些簪子都快被放得落灰了,现在也没必要再买些新的。

    谢颜低着头,静静等待几位师兄师姐挑选。倏地,他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碰了碰,他抬眸望去,一双浅灰色的眼眸落入他的视线中。

    “师尊?”

    陆流景在为他戴簪。

    仙人脸上面无表情,手里的动作却是温柔无比。

    谢颜一动不敢动,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师尊。

    华灯初上,黑夜下的灯光散落在仙人白皙的脸庞上,使它染上了一分柔情,手下动作轻柔缓和,似是情人的呢喃。

    “可以了。”

    陆流景轻轻挑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细细观赏着眼前之人。

    时间流淌转瞬即逝,十年前黑瘦的小孩如今已经长成了清秀的少年,黑发如海藻般细腻柔软,眉目清朗如月。

    “师尊。”

    “嗯?”

    “颜儿也想给师尊挽发,可以吗?”

    陆流景浅笑。

    “可以。”

    话落,谢颜来到小摊前,云清几人见状默默退开一步,诡异地相互挑挑眉。

    “这个。”

    谢颜选中了一支玉石雕刻而成的簪子,顶端附有几片竹叶,至清至雅。

    陆流景付完银两后让云锦几人去买些吃食,自己则是跟着谢颜来到一处休憩的场所,他坐在矮凳上,徒弟站在他身后,玉簪轻挽,黑发倾泻如墨。

    谢颜从上而下俯视着师尊的脸庞,纤长的羽睫轻轻扇动,绛红色的嘴唇轻抿着。

    少年的目光流连其间,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谢颜快忍耐不住要将自己的感情宣泄而出。

    可他还是忍住了。

    谢颜挽好头发后情难自禁地将手轻轻摸上陆流景的脸颊,然而他只触碰了一秒就将其迅速放下,语气有些怪异:

    “我好了,师尊。”

    “好。”

    陆流景似是什么也没察觉到,邀谢颜坐在他身侧,等待云锦几人。

    大约过了半刻钟,云锦几人各自拎了一大袋子吃食回来。有各种各样的糕点,糖葫芦等等。除此之外,还有孟元最爱的烤鸡,他一次性买了五只,他想一人一只,这样就不会有人吃不饱了!

    谢颜原本的那些朦胧情愫在看到食物的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他欣喜地接过自己的那份。

    陆流景并吃不了这么些东西,他只拿在手里,准备等颜儿吃完的时候再递给他。

    “对了。”云锦咬下一口鸡腿,道:“师尊,我们刚刚买东西的时候听说今晚东街有皮影戏表演,咱们去看看吧,我们都已经好几年没看过皮影戏了!”

    “皮影戏?”

    “是!听说今天的剧情可特别了,讲的是一条白蛇的爱情故事,听着就有意思!”

    “白蛇?”陆流景眯了眯眼,有些意外。

    “去吧。”

    “好哦!”

    *

    凡人都有八卦之心,白蛇的爱情故事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新奇极了,人妖殊途,仙魔异道,这些一向都是非常受欢迎的题材。

    整个东街被人围的水泄不通,皮影戏表演的门票被人哄抢,幸亏云锦几人早一些时候就已经买下了五张,知道自己立了功,云锦一脸得意地将票交给其余四人。

    “从这进去,我抢的位置可好了,就在第三排。师尊你先进去。”

    “好。”

    陆流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的几个徒弟也知道这件事,于是他们不动神色地将陆流景围了起来,尽可能不让师尊碰到其他人。

    入场后,谢颜坐在陆流景左侧,云锦坐在他右侧,云清、孟元二人紧靠着云锦坐着。

    现场的灯光有些昏暗,随着一道敲锣打鼓声,现场气氛渐渐安静了下来。

    主角,进场了。

    幕布轻颤,烛火摇曳。幕布后,老艺人枯瘦的手指捏着竹签,他轻轻一抖,白素贞的剪影便活了过来。那是一个极尽柔美的侧影,高耸的发髻,纤细的腰肢,裙裾在烛光中流转,仿佛西湖的波光。

    竹签轻挑,白素贞的剪影微微颔首,水袖轻扬,一个转身,便是白蛇的千年道行。幕布后的烛光忽明忽暗,将她的身影拉长又缩短,恍若时光在她身上流转。老艺人的手指灵巧地操纵着竹签,白素贞的剪影在幕布上翩翩起舞,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临凡。

    突然,一阵急促的鼓点响起。法海的剪影出现在幕布另一端,高大的身影带着凌厉的气势。老艺人换了一根更粗的竹签,法海的剪影顿时显得威严而肃穆。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得格外巨大,几乎要吞噬整个幕布。

    白素贞与法海的对峙在幕布上展开。老艺人的手指飞快地舞动,两根竹签在空中交错,幕布上的剪影也随之纠缠。白素贞的水袖化作利剑,法海的禅杖舞出金光,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幕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鼓点越来越急,幕布上的剪影时而纠缠,时而分开,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得忽大忽小,仿佛在诉说着这场跨越千年的恩怨。

    突然,一声惊雷般的锣响。老艺人手中的竹签猛地一抖,白素贞的剪影缓缓倒下,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幕布上。烛光摇曳,幕布上只剩下法海孤独的身影,他的剪影在烛光中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缕青烟。

    幕布后的烛光渐渐暗了下来,老艺人将手中的竹签轻轻放下。

    场戏落幕后,现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谢颜几人默默跟随众人鼓掌,无人在意之时,陆流景此刻眼神晦暗,目光落在那牵着竹签的老艺人身上。

    散场后,几人往先前逛过的街市方向离开,夜已深,陆流景要他们回去休息。

    行至一半时,谢颜突然开口道:“明明隔着一根竹签,那老艺人却能如此精确的控制那些剪影,想必他一定非常熟练。”

    “话说。”谢颜瞥了一眼陆流景:“修真界有一种修士和他很像。”

    “你是说……”云锦撇眉:“人偶师?”

    “颜儿。”陆流景停下脚步,目光转向谢颜,语气低沉:“你知道些什么?”

    *

    由于谢颜的猜测与火灾事件有关,众人一致决定回客栈再谈。

    师徒几人来到谢颜房内,落座后,谢颜正声道:“师尊,先前徒儿和那黑衣人交手时便发觉他的腕骨似乎极其脆弱,而且,他不怕疼,受伤后也不会有任何血液,这个师兄之前也说过。”

    谢颜看向云锦,后者微微颔首。

    “之后,我在街上闲逛时发觉乌纱镇有驯兽师、人偶师、御植师这三类存在。师尊和我说过,他们这种修士数量极少,而且极爱群居生活,但我发现这镇上只有一个驯兽师、一位人偶师以及一名御植师。”

    “经历过生鬼的事情后徒儿曾想过那些黑衣人是否与兽有关,可徒儿发现木灰和肉灰是不一样的,那些灰烬是木……”

    “颜儿。”陆流景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可以了。”

    “你这么说,为师倒是想起来了。本尊先前去找小锦、清儿时听到有人谈起镇上一户人家,听说他家子弟曾被仙家看上,看上他的宗门名为万傀宗,此宗门以操纵人偶、傀儡闻名。不过……”陆流景顿了顿:“那户人家在一月前便惨遭灭门。”

    “你是说……”

    云锦几人渐渐反应过来。

    “师尊你早就猜到了?”谢颜心里一惊,面上不露声色。他心道,第一世时好像也是师尊最先发现问题的,这次是他太着急了。

    “不错。”

    陆流景揉揉谢颜的脑袋,温声道:“颜儿成长了很多。”

    *

    陆流景展开灵域,在整个乌纱镇中搜寻人偶师的踪迹,这一类修士大多为木灵根,灵力细微,笼罩范围极大。

    确定位置后,几人一致动身。

    五公里外的一处木屋内,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正专心雕刻着手中的人偶。

    半晌,他抬眸,眼里黯淡无神。

    “你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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