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都

    元昭四十二年秋,金都北地,寒风凛凛,落阳残照下,映的偌大王城好似被侵袭过一般,寂静无声,默不敢言。

    城外萧瑟,一辆装饰华贵的金顶马车疾行而过,带着两侧帷幔,卷起数片落叶不停翻动着,不知飘向何方,归向何地。

    ……

    “都杵在此地做甚?”

    众人埋头低伏,原本围在门口杂乱的站位也因那声音的主人而变得规整起来。

    “相国大人。”

    江翯视线直逼面前那扇已被损毁的雕花木门,神色似是不悦。

    “左统领何在?”

    见无人应答,江翯狭长的眉眼已染上不耐之色,正欲命人进去查看,却见右侧末端一位身形羸弱的少年唯唯诺诺地上前了一步。

    “回……相国大人,左……左统领疯魔了。”

    江翯十分凌厉的凤眼此刻微微眯了起来,眸光骤缩,最终定在了那道伏于供案的身影之上。穿金染墨的广袖中登时伸出一双瓷白的手,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约莫两个时辰前,相国府侍卫统领左一,奉命前往四君子阁调查一桩命案,未曾想途中生了些变故,人也不知怎的,变得有些疯癫了。

    ……

    “左大人,许久未见,您还是一如既往的俊逸潇洒啊。”

    闹市人声杂乱,奈何两侧行人还是被这声突兀的“问侯”惊得驻足,皆回以诧异的目光,似是都有些好奇究竟是何人敢阻碍天十纪左统领执行公务。

    乍闻如此艳浮的嗓音,左一美目一沉,甚至都未回头便猜到来者是谁了。

    皇亲贵胄到底是要给几分颜面的,他短暂思虑后,转身间便换了副和顺脸色。

    “文川郡主,您离京半载,归来亦是风采依旧。”

    看着面前身着赤红锦缎,满头珠翠的艳丽女子,左一颇为头疼,就连周遭下属见了这位都不自觉埋头后退了一步,尤其那几个容貌生得略端正的,更是怕极了这位荒唐主子一个不留意便瞧见了自己。

    在这金都城内,文川郡主司徒贞的名号可谓如雷贯耳,绝代的风华,无上的恩宠,在这一众世家贵女中都绝找不出第二个来。

    可偏就是这样一位出身高贵的美人儿,硬是让金都一众好儿郎都避之如蛇蝎。

    只因她作风实在放荡,就连时下正尚风流之姿的年代,百姓都对她往日的作风嗤之以鼻。

    半年前,文川郡主因行事荒淫悖乱,竟借醉酒之由冒犯到太子殿下头上,让皇族丢尽了颜面,圣上实在忍无可忍,硬是逆着太后之意将其罚去崇顶寺思过,这才让不少金都俊俏子弟都过了段安生日子。

    只是谁都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又回来了。

    原本能为天十纪做事的人大都身担武职,是不拘那么多刻板礼法的。

    可眼下这些人见了司徒贞却是恨不得将克尽守礼这四个字全写在脸上,除了留出基本的礼法距离,又足足退开了一丈,当即令美人眉间一紧,不满地贴了上去。

    “左哥哥,不是早说让你别这么生分嘛,私下唤我贞儿便好。”

    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才半柱香不到便藏不住了。

    左一心中作呕,但到底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一两下的擦擦碰碰不足以令他色变,此刻他除了微笑,还是微笑。

    只是一旁的路人可不如他那般平静,没过多久,议论声便自四下响起。

    “不是说这文川郡主被罚去寺庙清修了吗?怎么回来还是这副德行?”

    “清修?哼,佛陀只渡一心向佛之人,就文川郡主这等酒色之徒,我都怕她夜里背着佛祖搞出什么动静,玷污了人家佛门清净之地。”

    ……

    左一乃是习武之人,耳力极佳,周遭议论文川郡主之言尽数落入他耳中,他也只能客气又疏离地回道:“郡主闺名岂是在下能够直呼的。”

    心中却道此女何德何能用得起这个“贞”字。

    回想宫宴初次见她,还以为“贞”之一字出自太后对她的肯定,不想后面观察下来竟是对她的期许。

    皇家能出这么一位郡主,也是万中无一了。

    思索间,司徒贞已拉过他的手臂,亲昵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的。”随后也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硬是将人拽到自己身边去。

    “左哥哥,贞儿此行最想念之人便是你了,今日正巧赶上你也在这四君子阁,那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若一道进去,共饮一杯啊。”

    左一闻言眉心一跳,低头觑了一眼身边正抱着自己边说边蹭的风流女子,深知自己今日是不能轻易脱身了。

    “郡主相邀,在下备感荣幸,只是此刻在下尚有公务在身,不宜饮酒,若是郡主不弃,今夜戌时,在下于四君子阁设宴,为郡主接风洗尘可好?”

    左一与司徒贞周旋多年,自是知晓该如何应对她,只是她离京这段时日貌似染了一场风寒,醒后性情有所改变,如今的调戏手段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原本左一都已准备好要再游说她一番,不想司徒贞竟爽快应下,连着左一的手下都忍不住抬眸,狐疑地偷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极度好色的女人,心道她莫不是转性了?

    不该啊,干他们这一行,虽偶然也能听得几位穷凶极恶之人幡然醒悟的事例,但还从未见过有哪个饥饿的猛兽能够将到嘴的肥肉让出的。

    这其中必有蹊跷。

    “大人,依属下看,您还是先带人上去,属下留一小部分人在此看着她,免得节外生枝。”

    整齐的队列中站出一位容貌普通的男子主动提出要留下,左一允了,余下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临行前左一又特意交代了一番,要他仔细盯着,这次任务关系重大,万一出了岔子可就麻烦了。

    下方司徒贞看着左一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从前不曾有过的算计,发觉有人盯着自己后,又不屑地瞥了对方一眼,扭着纤细的腰身,转头就去寻了其他美男。

    “你们几个,分头上去搜,务必谨慎些,免得打草惊蛇。”左一抬手熟练地指挥着行动,自己则带着左右手上了顶层。

    那里的雅间内全是身份显赫之人,普通下属进去,不好细查,需得他亲自走一趟。

    上去前他还特意向下望了一眼,看见司徒贞正与几名阴柔俊美的男子说笑,这才安心前去查案。

    顶层长廊十分安静,来往的侍女小二容貌体态相较下面的都要好上许多,与他们同行上来的是一群乐女舞姬,为首的蒙面女子认出了左一,抱着手中的琵琶盈盈上前行了一礼,用柔软的嗓音轻唤了一声:“左大人。”

    相比方才司徒贞的魔音贯耳,眼前这位娇软的一唤,真真是喊的人骨头都酥了。

    娘的,还是这群有钱有势的会享受,左一的两个随从不禁腹诽道。

    “大人,那几人都是凌月坊的歌舞姬,虽说出入这种场合明面上没什么问题,可就怕她们蒙着面,私下混进去什么来历不明的人,那可就——。”

    左一抬手拦在了他们身前,要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里面都是些难缠的主,不到万不得已,切勿惊扰。”

    他仔细思忖了一番,脱去外衣,露出里面早就穿好的舞裙,再以白纱遮面,俨然换作一副清丽曼妙之姿。

    “你们守在两侧出口,听令行事。”

    他吩咐完便跟着那群舞娘混进了一处隔间。

    “姐妹们,今儿伺候的是太师府的小公子,咱们虽说拿了云烟阁的银两,可也得注意分寸,谁要是真惹恼了贵人,当心自己的脑袋。“

    左一匿在屏风后,本以为能跟着凌月坊的舞姬们混进去打探情报,没成想碰见一群冒牌货,估计也是舞坊之间的明争暗斗,左一没心思搅合进去,刚欲抬脚离开,就听,“谁在那边?”

    脚步渐近,左一眉间轻拧,预感不妙,却也来不及撤离,只能侧身站出一步。

    未等他开口,那舞姬便疑惑道:“怎么之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左一见身份未暴露,便换了副清冷女音道:“我是上面新派过来助琳琅姐姐成事的,姐姐唤我心儿便好。”

    左一认得眼前的女子,微微欠了欠身,心下已有一计。

    那位被唤作琳琅的姑娘十分警惕,从步伐体态上看,估计还懂些武艺,左一查案多年,几乎立时就笃定了她与自己要查的案件脱不了关系。

    思绪翻飞间,隔间外出现一道急促的气息引得两人同时侧目。

    端月的风甚为冷冽,闯进二人之间所剩不多的间隙,倏地扬起两块面纱,遮住了彼此的视线。仅一瞬,神色中的慌乱就被掩去,谁都不曾瞧见那份坦然前的算计。

    对峙遭人打破,舞娘们都默契的没再出声。

    “琳琅姑娘,楚小公子唤你过去,莫要让他久等了。”

    左一闻言,心道救星来了。

    门外说的这位楚小公子正是太师府的那位,可不是这帮舞娘能怠慢的起的。

    琳琅眼神似刀一般审视了他几息后,敛去凶戾,冲着门外谄媚道:“请小哥稍等,姐妹们拿了乐器便去。”

    随着琳琅发话,那群舞娘们陆陆续续开始朝外走,等轮到左一时,一道冷声在他耳边响起。

    “等下给我听令行事,若敢轻举妄动,主子定不饶你。”

    左一乖顺颔首,跟了出去。

    门外是位穿着体面的家仆,估计早就被琳琅打点好了,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小公子今日心情不好,当心伺候。”

    琳琅面上含笑应下,可她腰间泛出的丝丝银线让左一对此女的防备又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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