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进入十二月，一年就这样将要到头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坐在教室里，想起在西双版纳观鸟从早看到晚，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梁意一手撑脸，惆怅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写着翻译作业的江筠抬起头，问道：“又想翘课观鸟了？”
梁意看他：“是你想翘课吧？”
江筠：“你怎么说都行。”
“……”梁意沉默了一会，“那我们课间就走吧。”
“去海滨公园？”
梁意瞬间情绪高涨：“走，带你加新去。情人码头现在有一大群红嘴鸥，说不定会有别的鸥混在里面。”
今年气候不同于以往，广东好不容易降一两次温，又迅速回到二十多度，似乎将会是个暖冬。雨水也少，日日是干爽温和的好天儿，早上披件外套，到了中午穿短袖都没问题，格外舒服。
江筠对这种天气很满意，他就是受够了成都的压抑阴天，才选择了来广东。
驱车来到情人码头，落日尚耀眼，一道金光铺水中。海边人不多，这旧码头上除了他们，并无他人。
红嘴鸥果然很多，在海面上盘旋，颇有铺天盖日之感。有的落在远处轮船上，在栏杆上停了一排，或发呆，或啄理羽毛。有的落在礁石上，迈着小碎步走来走去。
江筠因为有车，所以他的设备齐全，梁意只带了望远镜和卡片机。大约是游人喂食的缘故，机会主义鸥亲人，靠岸很近。梁意用卡片机也能抓住机会，拍到大头照。
江筠往旁边迈了一步，梁意举着相机本来在拍落日飞鸥，咔嚓一下，连他一块儿拍了进去。
梁意挠挠头：“我没有偷拍。”
江筠：“随便。”
随便拍？梁意便不客气了，光明正大地给他拍了很多张。人帅景美氛围感强，可以挑一两张当摄影课的期末作业交上去。
江筠拍够了，把自己相机给了梁意，让他过过瘾。
也不是第一次拿他相机了，梁意用起来十分熟手。镜头正对着远处那只像黑嘴鸥的，听见江筠叫他，便转过头去看他，却看见江筠的手机对着自己。
手机屏幕上的男生腼腆一笑，微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身后红嘴鸥大叫着飞来飞去，搅乱了日光。
江筠心想，幸好开的是live模式。
梁意：“让你拍回来，我们扯平了，快看那只鸥，可能是黑嘴鸥。”
“嗯。”
两人坐在地上，专心用望远镜去扫红嘴鸥群，果真找到了两只黑嘴鸥。于是对照《中国鸟类图鉴鸥版》，对比两者的不同。
认完黑嘴鸥，两人对着图鉴，开始找不同羽色阶段的红嘴鸥，这是认鸟的进阶玩法。
梁意：“可惜我记性不够好，上年还记得，现在又得翻图鉴了。”
江筠：“看多几年，就形成长期记忆了。”
“有道理。”
两人就这样看到了落日西沉，蓝调时刻降临海边。他们都很享受此时微妙的天光和舒爽的晚风，漫步往回走。
江筠提出去附近的西餐厅吃牛排，梁意欣然同意。
点完餐，梁意拿着卡片机翻看照片，突然看到一张很好笑的照片，不禁哈哈大笑。
江筠莫名其妙地看他，见梁意还在笑个不停，干脆坐到了他身边，直接夺走他的卡片机。
屏幕上江筠侧身而立，不知道在看什么，嘴巴微张。天上一只红嘴鸥从屁股拉出一道白色长线，因角度问题，似乎正弹射进了江筠的嘴巴里。
江筠：“……”
“你可别删了我的大作啊，我要打印出来送给你做留念。”梁意赶紧抢在他之前，拿回自己的相机，关机塞回包里。
“我可没你这么小气。”江筠感到好笑，拍了一下他的头，但由于动作过于轻柔，看在旁人眼里，更像亲昵地摸了一下男生的头。
从厕所出来的沈喻燃看到这一幕，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是江筠？他第一反应是偷拍一张发给了周处厚，然后才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两人对面。
他笑眯眯道：“嗨，好巧啊，江筠。”审视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
“沈喻燃。”江筠镇定自若，和梁意介绍。
梁意认得他，有点不好意思，坐端正道：“你好，我是梁意。”
“你好你好。”沈喻燃一双桃花眼盛满了笑意，“你和江筠一起出来玩？”
梁意点头：“刚才在码头那看鸥了。”
沈喻燃：“情人码头？”
江筠扫了他一眼。
梁意愣了下，“是啊。”不然还有哪里？
“情人码头好啊，我和我家宝宝吃完也准备去那里逛逛，吹吹风。”
江筠起身走过去，揪着沈喻燃起来，下逐客令：“你再不回去，你家宝宝该等得不耐烦了。”梁意听见“宝宝”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又稀奇又好笑。
沈喻燃：“行行行，我这就走。”
等他走了，梁意才问对面的江筠：“他和女朋友一起来的？”
“嗯。”
这时候餐上来了，饿坏的梁意便大快朵颐起来，忘记了方才的小插曲。江筠吃相优雅，慢条斯理。
“晚上要去我家吗？”江筠问，“重温一下你哥小时候的经典港片。”
“可以啊，我还没试过家庭投影仪呢。”梁意对此很感兴趣，“那等会路上买点零食回去。”
“不用，家里有。上次沈喻燃他们来提了一大袋，还有呢。”
“看来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嘛。”似乎经常去江筠家玩。
江筠轻笑出声：“你也经常来我家。”所以我们关系也很好。
梁意噎了一下：“……这不同，我是上门家教。”
江筠又笑了，顺手切了一小块牛排，放到梁意碟子里，漫不经心地说：“我一般不让外人进我家。”
“谢谢。”梁意愣头愣脑地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谢江筠切的牛排，还是谢他让自己进家门。
两人回到江筠家，梁意照旧去阳台欣赏了一番海景。回客厅发现江筠在调酒，他无法控制地想起了上次喝醉的窘样……
江筠带笑问他：“要来一杯？龙舌兰日出？”
梁意沉默了，心中呐喊道：这人绝对记得！他故意的！诶对了，好像上次江筠借给他的外套还在自己房间，洗好一直忘记给人送回去了。下次务必记得。
“不了。”
“好吧。”江筠语气似乎有几分遗憾。
过了会，梁意馋鬼上身，又迟疑着说：“我就喝一小口，可以吗？”
江筠忍笑：“可以，喝两小口都行。”
“不了，还是一口比较保险。”
江筠做了一杯新学的特调和一杯龙舌兰日出。
那边梁意也捣鼓明白了投影仪，放起了周星驰的《逃学威龙》第一部。这是他哥最爱看的一个系列。
两人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梁意端起龙舌兰日出，果真只喝了小小一口就要放下，江筠直接从他手中拿过去，直接啜饮了起来。
梁意咂咂嘴，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他刚碰过的杯子，江筠下嘴的地方，是同一个？嗯，好像也没什么。
他抱着江筠新买的大号雪鸮公仔：“你能听懂多少？”
“七八成吧，口语还是挺容易掌握的。”江筠答。
“听不懂的地方就说，不用担心影响观看体验。”
江筠给他递了一包黄瓜味薯片：“放心，不用你说，我也会大力榨取家教的宝贵价值的。”
“知道了知道了，债主。”梁意现在都直接和他斗嘴了，毫不顾忌。
梁意咔咔咬薯片，赞许道：“黄瓜味，有品。”
江筠失笑，给他递酒，“再来一口？”
见到漂亮的酒只剩下最后一点了，梁意犹豫了一下，就接过来一丁点一丁点地喝。嗯，量少，喝得又慢，应该不会醉。
江筠见他这副谨慎的模样，小猫喝水似的，越发想笑。
梁意振振有词：“我可不想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江筠心想，醉了还挺好玩。而且他看梁意面上已经泛红了，喝酒上脸的速度未免太快了点。
“专心看电影吧你。”
“我是多线程，可以一心多用。”
“……”真是说不过。
两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室内只剩下电影的声音和光影。
过了会儿，江筠起身去房间拿了一张毯子回来，坐在梁意身边，和他同盖毛毯。
梁意的双颊发热，能听清周星驰和张敏的对话，能感受到江筠的腿挨着自己腿的体温，能尝到薯片的咸香味，他不承认自己的反应速度较之平常变慢了……他往旁边挪了一下，觉得有点热。
江筠看了看他，在忽然变亮的光线中，见他嘴边沾了薯片碎屑，伸手帮他擦了擦，梁意愣了好一会儿，似乎反应过来了，自己又用力擦了擦嘴角，也没看江筠。
“沾到了。”江筠轻笑，“怎么了？”
梁意目不斜视，不敢和他对视，总觉得对方目光灼灼，搞得他都有点不自在了。
他有点儿夸张地说：“张敏真好看。”
“是吗？”江筠终于不再看他，“你喜欢这样的？”
“谁不喜欢大美女啊？”梁意认真起来了，“我哥小时候把她和朱茵的海报贴满了房间。”
江筠回想了一下梁意嫂子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张敏的影子。
江筠又注视着他：“那你单身就是因为还没找到这样的大美女吗？”
“唔……可能吧，”梁意用双手揉了揉发烫的脸，“反正我观鸟就很开心了。”
江筠轻轻笑了：“那你如果谈恋爱的话，想谈什么样的？”
梁意沉默了挺久，状似在认真思考，然后他慢慢说：“和我合得来，有共同爱好，如果都是观鸟人就最好了。”
听到这，江筠又笑了。
“你笑什么？你今天老是笑笑笑的！”梁意伸手指着他嗔道，“有什么好笑的？还不是你问我的？我认真和你说的呀。”看他这样子，多少带一两分醉意了。
“没有笑你，是觉得你回答得挺好的。”江筠轻轻握住他食指指尖，挠了挠。梁意认真答题呢，仿佛没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什么不对。于是江筠进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觉得比自己的小一些、软一些。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朝夕相对过完余生呢？我哥和悦然姐就是很合得来。
“他们俩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喜欢一起打游戏啦，一块儿去逛菜市场——呃虽然悦然姐的厨艺不太地球风格。
“反正，我以后要是结婚也得和他们这样好才行。”说不定一辈子都不结婚呢，生孩子怪麻烦的……想到这，梁意皱起了眉头。
“挺好。”江筠淡淡地说，松开了手。
接下来，两人很少说话，任由电影里的人声充斥室内。
等到电影快要播完时，江筠才发现梁意头靠在沙发后背，双眼紧闭。
“梁意？你睡着了？”
正想拉一下他，梁意睁开了双眼，目光迷离地看着他，声音迷迷糊糊：“啊？我困了……”还有点儿头晕。
“要不你别回家了？在我这睡，你和家里人说一声。”
“……也行。”
“明天早上再洗澡吧，我还有没穿过的睡衣，给你换了。”
“……好，”梁意哈欠连连，“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