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是父亲最爱的“零食”，每当谈起花生，他总是轻轻地蹙着眉，不由自主搅动嘴的表情。我时常看到他吃花生，有时是闲余时，有时是愁苦，有时是高兴，有时是怀思......他吃花生的时候，喜欢用筷子夹着吃，一颗接着一颗，好不疲惫，当吃完一颗花生的时候就会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我想，他是很享受这份咀嚼了吧。

    从我记事起，我的父亲就很爱吃花生，而且也喜欢吃花生时谈天论地，这时候他常常露出快乐的神情，好像什么事情都在吃花生这件事情上消散了。

    【1970年】

    一个男孩裹着一件比他稍微大一点的布衣，衣服上的补丁连成一片，像是一件百家衣。他光着双脚，蹲坐在门口边，一位穿着笔挺但有些年代的中山装的男人正抚摸着这个男孩，男孩懵懂的双眼看着怀里用纸包着的花生，热气腾腾。

    “爸爸，这是你特意从县城带回来给我的吗？”男孩吸了个鼻涕，然后瞪大双眼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是啊，快趁热吃吧。”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花生，好久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花生了。”父亲从回忆缓过神来，“你爷爷常常和我吃花生时谈天论地。”话音刚落，一颗花生被塞到父亲的嘴里。

    边回忆过往的事情边吃花生是父亲常做的事情，回忆的同时也喜欢有听众，这也就成为了我听到过往故事的契机。

    【1978年】

    “你个小兔崽子，说，还读不读书？”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碎花衬衣的中年女性扯着嗓子对着一个男孩吼着。

    “我要读书，我要读书......呜呜呜......”男孩扭动着被捆绑在大榕树的身体，男孩用着吃奶的力气反抗着。女人手里挥动这树条，啪啪打在男孩身上，树条划过的皮肤，立刻红晕起来。

    “家里供不起你读书，你只能帮家里干活种地，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长记性了。”话音刚落，女人扔掉手中的藤条，抢过男孩拽得紧紧的书包，她三下两除二翻倒书包，书包里的东西瞬间一泄而出。土地上散落着学习用具和几颗花生。被珍藏的花生和学习用具毫不费力地压到正在生长的小草上，也正好压倒在男孩的心里。

    “老母，我恨你，我恨你，我就是要读书......呜呜呜.......”

    “自从这天过后，我更努力读书，我立志要出人头地。”父亲从回忆中缓过神来，面不改色地拨开一颗花生，送进嘴里。“那天，帮我解开绳子的是你爷爷，他还给我带来了几颗花生。他和我说，我还可以继续读书，港口的亲戚会支持我读书，让我放心安心读书，所有的事情由他来想。”父亲眯了眯湿润的眼睛，用手不经意地擦过。

    【1999年】

    “爸，这是你最爱吃的花生，多吃点，我特地煮了很久，软的，很好嚼。”父亲端着一碗水煮花生放在爷爷面前，“家有喜事，你的小孙女出生了，爸，您安心。”

    父亲怀里抱着我，望向年迈的爷爷，爷爷侧躺在床上，时常咳嗽，发出大喘气的声音，“乖，囡囡，要听爸爸的话，爷爷很高兴。”

    三个月后，父亲再次端着水煮花生放在爷爷面前，但这次是一块冷冷的黑白照片，“爸，这是你最爱吃的花生，多吃点，我特地煮了很久，软的，很好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