骞赛猎场的暖帐内,三哥和四哥在等镇北侯。
三哥温了酒,对我说道:“五弟,你来的好些慢,昨日在钰德院就不曾见你,还是六弟一早把你喊来的。”
我笑的掩饰尴尬。
三哥穿着棉袍,紫金花纹雍容华贵,不像是来打猎的,我心生疑。
“昨日出去玩了。”
三皇子故意敲打我。
“五弟是得了父皇赏识,到变得散漫些了!”
“不敢不敢。”我低头回礼。“三哥这样说,我可是要怕死了。”
六弟已经坐在暖帐席里,四哥让侍女们送来暖姜茶,一来解酒,二来暖身。
我不敢多喝,身上有伤,体又有低热。姜茶活血,热酒又有温毒。
在暖帐之中甚是烦热,而太子和镇北侯却迟迟不来。
薄衣内出了一身细汗,可六弟在暖帐内喝酒正欢。
暖帐外有声音传进来,应该是太子殿下和镇北侯的谈话。
“哈哈哈,是镇北侯说笑了。”
“殿下不必如此谦虚。”
暖帐外的镇北侯和太子,高马之上,他们二人的对话好似故意一般,高声扩语的传进了帐子之中。
暖帐的帘子掀开之后,一阵凉风钻了进来,落雪顺着也飘落了几分。
太子身穿锦鲤戏蛟龙纹理的长袍,身后披着墨绿披风坠着黑熊皮毛。
暖帐内的人是先给太子殿下行礼,再给镇北侯行礼。
都是皇子,也就随意了一些。
“太子殿下。”
“弟弟们都已经到了啊!”太子笑如桃花,人畜无害。
“镇北侯。”
皇子们站成一排,抱拳行礼。略有不自在,就像是一群羊羔见到了草原的孤狼。
镇北侯穿着软甲,花纹暗绣。鬓角微白,看上去要比父皇还要年长一些,许是北方的风雪更加冷酷折磨的。
三哥知道此行的目的,率先为太子讲话。
“镇北侯,您年长些,这里没有什么臣子,若是晚辈们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海涵。”
太子跟着笑,“是的,是的,没有君臣,只是长辈与晚辈的冬日里游园。我们称您一句沈伯如何?”
其实要是盘算起关系,大可称镇北侯一句伯父。但身为皇子,不是至亲就难称上一个父字。只能叫伯伯。
镇北侯的表情很难让人看的明白,只是微微点头。
他全名一个峥字。
沈峥,沈伯伯。
我正想着,镇北侯怎么会跟着我们这一群皇子晚辈混在一起的时候,暖帐外却热闹了起来。
跑进暖帐的侍女将暖帐的皮帘卷了起来,外面的车马明晃晃的,是从皇宫而来的车队,仪仗两旁,马车内应该是我们的父亲,当今的皇帝。
太监金泉小步快走的进来通报,:“皇上驾到。”
暖帐内的皇子们毕恭毕敬的行礼,而我如往常一样,站在人群最后。我不喜争抢,母亲德妃不止一次的告诫我,若要高飞,必需要有可以破浪的能力,而在羽翼未能丰满之前,首要的修行就是隐忍。
我偷偷的去瞧镇北侯,他也弓着身子在给父皇行礼。都传闻镇北侯功高盖主本性傲慢,如今看来他倒是十分懂得君臣关系,孰重孰轻。
父皇内穿着便服,外套着狩装,看上去平易近人了许多。
“都起来吧,不要拘谨,都是自家人的。”
父皇步子轻快,入了暖帐之中。
沈峥说道:“皇上,小女娇儿曾给臣说过,也想来这骞赛猎场,想必,一会也就到了。”
父皇先是诧异了一瞬,紧接着就又恢复如常。
皇帝笑说到:“来了也好,宴会上曾见过娇儿,没想到沈爱卿的女儿如今生的如此水灵漂亮。不知道朕的皇子们有没有那个福气,能得到娇儿的青睐。”
“皇帝说笑了,娇儿哪有那样的好福气。”镇北侯头微低,视线并不敢与父皇交锋。
皇子们面面相觑,六皇子年纪最小,做事也不沉稳,想到娇儿月色容颜竟然没忍住的笑出声来。
我是了解六弟的,他能有什么坏心眼,他喜欢山水,喜欢鱼虫,喜欢字画,喜欢市井,喜欢热闹,也喜欢安静,唯一不喜欢的就是朝堂之上的猜忌、权谋、算计。
大人们讲话,身为晚辈没有控制好自己的仪态,怎么说也是不妥,好在父皇并没有追究六弟的体态失仪。或许是因为有镇北侯这个外人在场,父教子受的戏码才没有上演。
没等多久,沈娇儿便骑着一匹矮马出现在骞赛猎场。此时,皇子们也都准备好了马匹准备进深山之中。
骞赛围猎,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娇儿,她面色红润,睫毛弯翘,我就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
她的身份不是我这样的皇子可以想的。
太子赵恒让手下们给皇子们分发好各自要用的箭筒,皇帝和镇北侯只是在后面骑着马散步,并没有参加这次的围猎。
我骑着是六弟的河曲马,马身高大却走在最后面。
六弟性子急,跑到了最前面,看我在后面又折了回来。
“五哥,怎么?今天不想涉猎?!”
我看着六弟,只能心虚的摇摇头。
“一会我就跟上了,你先去吧。”
身上一阵烦热,心在胸膛中狂跳。或许是体温过高,头脑发胀,身子越发的乏力。
心想着今日的涉猎或许不能酣畅淋漓的玩上一场了。
“嘚嗒”
“嘚嗒”
身后的马蹄声音越来越近。雪林之中气味本就单纯,闯入的一抹花香便会十分扎眼。
“沈姑娘。”我在马背上坐着笔直,眼神仍不与沈娇儿接触,并排走着,目视前方。
沈娇儿不知会成为谁的王妃,我断不敢轻易表露出自己的情感。但我心里明白,太子不要沈娇儿,三哥、四哥都在权衡利弊的算计着,六弟是最听我的话,他要是想娶沈娇儿,他一定会跟我商量。
我最怕的是,沈娇儿会在一众皇子中选择我,更怕太子赵恒会推波助澜帮着筑成这件“好事”。
“你是?五皇子,赵璇?”
沈娇儿面如桃花,眼神中充满稚气,就像一个孩童一般,个子小小的,声音也奶奶的。
“是的,沈姑娘,雪山的路不好走,你在后面慢慢骑吧。”
我有意离开,牵着缰绳欲要快走。沈姑娘在后面有些骄纵的喊道。
“其他的皇子都走远了,没人跟我玩,你也要走吗?”
我听着沈娇儿的话,眼神低垂,她的话就似我的儿时一般,我曾在钰德院里对着六弟赵衍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没人跟我玩,你也要走吗?”当时我说了同样的话,六弟留了下来,坐在了我的身边。钰德院那种地方,只适合生存,不适合生活。童年里几乎没有什么乐趣可谈,不是看书就是练剑,唯一闲暇就是坐在树下乘凉,歇歇身体,也缓缓疲惫。
“你可是沈府贵女,怎么会没有朋友?”
不知怎么的,我的马慢了下来,可能是在可怜身后那个孤零零的小女孩。
沈娇儿的眼神看着手中的缰绳,她骑马的身姿也很好看,和六弟一样挺拔,尤其是骄傲的肩膀,一直都是平平的笔直。
“我父不让我交朋友,我连书信的笔友都没有。”沈娇儿确实是被相府将军府保护的太好了,几乎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
“那你的父亲就让你与我们这些皇子交朋友了?”我的话充满了攻击性,但沈娇儿似乎没有听懂。
娇儿反而信誓旦旦的说:“家父说过,赵家天下,皇子除外。”
我轻笑着驾马走在前面,心里想着都是镇北侯有多么的会算计,三四代人终于有了嫡系的女子,恨不得要将这个女子培养成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越想越气,沈府上下真是精明的算盘啪啪作响!我赵家的天下合适要沦落到沈府操心算计的时候?
转念一想,我便又收回了鄙夷的神情,温柔又多填几分。
“雪天路滑,你要慢些,沈府的千金,多当心些。”毕竟是沈府贵女,丞相的孙女,镇北侯的女儿。
况且,我没有道理扔下一个女子在这雪山之中,况且她还是第一次游玩骞赛,多少会担心她会迷路。我也没有道理一走了之,自幼学的道义君子,此等薄情寡义断不是君子所为。
她的马慢,我也乏力的走不了太快。慢慢的与六弟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远。随从们肯定也是要跟着大部队的走,所以留在我和娇儿身边的只有一个背着箭筒的小随从,我没见过他,应该是骞赛猎场的工人。
树林里有异动,树影交错间竟然有一只郊狼,只见那灰狼眼神凶狠,獠牙如锯。
我拿出一支弓箭,搭弓瞄准。
只听见耳后是寂静雪林里女子的尖叫。
沈娇儿的马惊了!
我们皇子骑的都是高马,郊狼这样的小猛兽想来也不敢接近,而娇儿的坐骑是一种蒙古矮马,眼看的就矮小温顺,岂不是正对了那郊狼的胃口。
郊狼猛扑而来,小矮马聚力而奔。
娇儿紧攥着缰绳哭喊着,我奋力驾马而追。沈姑娘第一次来围猎,骑着的马肯定也是没见过围猎场这些野兽的,受惊算是合情合理的。但若是沈姑娘因此受伤意外,我们这些做皇子的,尤其与她同行的我便难辞其咎。
高烧下的身体肌肉疼痛,在飞驰的马背上,我将身子压低到极致,低声喊着“别怕!”
另一只手奋力的去抓沈娇儿的缰绳。
两匹急速奔跑的马,本就难以驾驭危险重重,况且其中还有一匹受了惊吓。牲口们奋力逃命的它们的天性,也是它们的本能。
娇儿的蒙古矮马虽胆子小,但力气异常的大。我好不容易抓住了缰绳,竟被蒙古的矮马拖拽了有一段距离,在山的拐角处才将矮马制服。只见那矮马的口鼻处都是被缰绳勒出的血痕。
“这马,是要废了。”矮马的眼瞪的很圆,烂掉的舌头吐在外面。
娇儿吓的梨花带雨,在马背上瑟瑟发抖,刚刚的英气全然没有。
抛开朝堂权谋不讲,沈娇儿也只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我心生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