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程淇星式的语气，感觉都能看到这人没个正型地瘫在沙发上，眉目慵懒，抬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而后迅速眨掉眼睫上冒出的生理性泪水，十指哒哒地给他发来消息。

    想着想着，施衍舟垂眸回了他：【没，今天有点忙。】

    末了，感觉还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现在才起？给你留的饭记得吃。】

    那头回得很快：【早吃完了，我都出门准备跟秦知吃午饭了。啰嗦鬼。】

    施衍舟失笑，有同事已经在不远处催促，他只得匆匆回复了两句便收起手机。

    那头的同事正百无聊赖等着施衍舟过来，正好看到他收起手机抬头，嘴角还余着未消散的笑意。

    他有些意外，打趣道：“哦哟，瞧我们小施这笑得不值钱的样子，刚跟女朋友聊完天啊？”

    “哎，果然是年轻的小伙子，热恋期就是黏黏糊糊的哈。”同事两步过来斜靠在一旁的桌上，抬手拍了拍施衍舟，语气里尽是揶揄。

    此时正好有一名老刑警拿着保温杯路过，他喝了口茶水，点头赞道：“小施不错，咱们队里不拘着年轻人谈对象。只不过谈对象归谈对象，可不能耽误工作啊。”

    施衍舟面上无奈，跟旁边的同事解释道：“那不是我对象，只是我一个朋友。”又朝着老刑警说道：“陈队，你也见过他的。”

    被喊作陈队的人闻言一愣，旋即拧眉沉思，倒还真让他想到一个人。

    那人前不久来警局找过施衍舟时被他碰上过，长得倒是很不错，漂漂亮亮的，让人看一眼就能留下不小的印象。

    但问题是，那是个男的啊。

    想到这，陈队就知是个误会了。他瞪了一眼手臂还赖在施衍舟脖子上的人，训斥他：“周晓你在这瞎起什么哄！嫌任务太少是不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随后沉着脸转身扬长而去。

    “嘿……我……”被莫名其妙劈头盖脸啐了一顿的周晓只觉自己冤枉，但奈何老领导老领导，又倔又老他压根招惹不起，只好小声跟施衍舟嘟囔：“明明他自己也起哄了，还怪我呢。”

    施衍舟听完只是说：“快走吧，就剩一个人了，审完结束。”

    周晓叹气：“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这几天咋那么多事呢。”

    但抱怨归抱怨，工作还是得做。

    施衍舟最近确实挺忙的。南城这两天不知怎么的，接到的报警电话明显增多，施衍舟天天不是出警就是待在审讯室，一待就是将近一天。

    昨天去程淇星家，还是好不容易换下来的班，短暂休息一天权当喘口气。

    这一顿忙乎下来，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周晓出审讯室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在打颤。

    审讯室的门在他们身后合上，周晓扶着墙，半弯着腰，感觉眼前发黑：“妈呀，总算结束了。小施，咱快去吃饭，你周哥我快顶不住了。”

    施衍舟弯腰将周晓扶起，手上还拿着嫌疑人的询问笔录跟执法记录仪：“周哥，你先去吃吧，我还得把手头的东西移交给陈队。”

    “你不饿啊？这都几点了。先放着呗”周晓劝他。但见施衍舟摇头，也只得摆手道：“行行行，那我自己去吃。”

    目送周晓离开后，施衍舟便转身往陈队办公室走去。

    日光如织，穿过树枝的璩隙越过走廊，在施衍舟挺拔的背部画下枝丫交叠的光影画。

    有米色裙摆自会议室飘出，娟秀长发拂过施衍舟的小臂，留下好闻的香气。

    擦肩而过时，光影从施衍舟背部跃上女子侧脸，照出莹白无暇的肌肤。

    她回身，看向即将两步走远的高大背影，有些不太确定地出声：“衍舟？”

    声音清凌凌如山间泉水叮咚泄出，熟悉感将施衍舟钉在原地。他转身看去，女子站在阳光下，清浅的笑容一如当年。

    她笑意暖暖，语气带着怀念：“真的是你呀，刚才我还怕认错呢。”

    ……

    梨园小筑内。

    极具江南格调的室内，身着旗袍的服务员忙忙碌碌四处游走于亭台之间。青墙黛瓦、小桥流水，江南园林的一步一景，以巧妙的形式在这里得到呈现。

    代入感十足的造景，加上地道非常的菜肴，让人恍惚步入烟雨蒙蒙的江南。

    潺潺流水间，红鲤在池底跃动。施衍舟手指摩挲着手中青花纹样的骨瓷杯，隔着饭菜的袅袅烟气，看向对面正坐的女子。

    “没想到你也在南城。”施衍舟开口，拿起骨瓷杯轻抿了一口。

    茶汤清亮，入喉带着丝丝的苦，淡雅的清香萦绕唇齿不散，回味略甘。

    对面的女子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应和：“是啊，看来我们是挺有缘分的？”她歪头，秀发从她肩头倾斜，如瀑如墨。

    施衍舟看着她黑亮的头发，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听她说：“淇星是不是也在？你们高中时候可是形影不离呢。”

    听到程淇星的名字，施衍舟这才将思绪拉回。对上女子清亮的双眸，他微微颔首，轻轻“嗯”了声。

    “说起来，许久不见，我该请你跟淇星吃顿饭的。当年不辞而别，希望你不会怪我。”女子莹润如葱的细指执起箸筷，夹了一片嫩白鱼肉放进嘴中细细品尝后咽下，方才出声道。

    施衍舟摇头，夹了一片青菜：“你有你的选择，我能理解你。”

    有细软柔美的嗓音正缓缓吟唱，那说书人坐在饭店一隅的台子上，指尖拨动琴弦。正唱到那：西湖今日重又临，往事思量痛彻心。

    琵琶与三弦应和，伴着吟唱，似幽梦婉转。恰是吴侬软语，最是多情。

    这是梨园小筑特色的评弹，作为吸引顾客的手段，会不定时展出。而今日，正好在弹唱《白蛇传-断桥》一段。

    “说起来，真没想到你会选择当警察。”

    施衍舟听她这么说，将注意力从说书人身上移开，看向她，神色晦暗不清。

    似是注意到施衍舟的目光，女子眸色流转，凝在他身上。她轻启红唇，一字一句：“你当警察，是因为我吗，衍舟？”

    评弹悠悠转转，正唱着：难得官人情意好，相敬相怜是倍相亲。

    施衍舟的喉咙动了下，他刚想开口，只听身后一声闷响。

    回头，正对上程淇星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

    耳边是吴侬软语低低吟唱，秦知拽着他手臂摇晃不停，急切呼喊着他。

    这些程淇星都不在意，他只是死死盯着不远处回头看他的两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带秦知来梨园小筑吃个饭，能碰到这个场景。

    他真是希望这是一场噩梦，他亟待醒来的噩梦。

    他看着施衍舟皱眉起身朝他走来，也看到施衍舟对面那个人在看向自己时脸上浮现的惊喜神色。

    柔和的光照在她娇美的脸上，一如曾经楚楚动人。

    她是谁，程淇星可太知道了。

    陈凝雪，施衍舟心里的白月光。

    他放在心上的月亮。

    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一瞬爆发，将程淇星炸了个体无完肤。

    世界，在他眼前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