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入内后,二夫人静坐不动,若不是偶尔双眸眨动,会使人以为这是一座美人雕像。
李青远一时拿捏不好措辞,顿了下干脆开门见山道:“二夫人,这是我爱徒叶明,他在医术上颇有造诣,我让他来为二夫人诊治。”
二夫人听后轻轻颔首,神情淡淡地伸出手臂搁在桌上,仿若无关己事。叶明坐到桌旁把脉,约莫一盏茶后收回了手。
叶明看看二夫人又看看三人,犹豫后说道:“二夫人身体欠佳,一则气血亏虚,这个倒是可以慢慢调理;二则肝气郁滞,恐有心事难解,这……光靠喝药恐难以治愈,还得二夫人宽心养性才可。”
二夫人像是听惯了这种说辞,又或是半点不放心上,表情未曾变化一分。冉红羽三人倒是有些惊讶。
一旁的贴身女侍见主子态度,开口道:“诊断既已结束,请留下药方后离去吧。二夫人身体不适仍需休息。”
叶明回道:“我需要看看二夫人现今吃的什么药,开方子不能冲突了。”
女侍听后转身去拿了之前大夫开的方子来。等叶明开好药方递给女侍,侍女只道一声多谢,就将四人送出了小院。
四人走后,正要回房的女侍被一旁打理花草的女婢拉了过去,小声道:“姐姐,那半仙看病看得如何?”
“还能如何?和之前的大夫没什么两样。喏,这不开好了方子,过会儿我就去拿药。”女侍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药方。
“要我说,二夫人也是有福的人。自被接进府来虽未得老爷恩宠,可也不曾受到冷落,衣食不缺,平日里还有赏赐。可得了这怪病后老是寻死不活的,真是糟蹋了这福分,要知道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女侍心觉这话不大中听,可也没说错,只斜了女婢一眼嘱咐其别乱言语,接着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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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房后的四人都有些郁闷,施易欢出口道:“那二夫人视我们若无物,侍女也是那般态度,合着我们热脸贴冷墙去了。”
冉红羽接道:“那夜见她有求死之心,今日去她也是人在魂不在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二夫人倘若一直被心事烦扰下去,即使不跳楼寻死,也会因气滞血瘀而不寿。”叶明声音低低地说。二夫人眼神空洞,似乎没有一点求生的意志,他出诊以来极少碰见这样的病人。对他来说大病易治,可若遇上二夫人这样的,再好的药也难以医好。
“医二夫人得医心,需要弄清楚她的心事,”说完这句,李青远话音一转,望向冉红羽:“不过红羽,我们需要这么做吗?鹿妖看起来不曾害人,二夫人的事或许只是内宅私事,典妖司插手下去合适吗?”
这其实也是施易欢和叶明的疑问,现下李青远问了出来,三人一同看向冉红羽,等她的答复。
冉红羽看看三人,猜到三人许是都觉得止步于此就可以了。她想了想后回道:
“管家八成不是作恶的妖,二夫人的事或许不需要典妖司干预,但我们都进行到这一步了,不弄个明白总觉得不放心。”
“而且,”冉红羽接着道:“我之前答应了林捕头要查清楚杜府的情况。现在仍有疑问,我没法和他交代。”
三人听后都点点头,施易欢开口道:“好,那我们就查清楚。”
叶明问道:“那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冉红羽站起来走到施易欢身旁,问道 :“易欢,你可会隐身术?”
施易欢摇摇头。
“没事,我这就教你。我想今晚同你拜访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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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两道无形的身影直入小院。
院里四下静寂,仆人皆已睡下。两人进入卧房后发现二夫人这里并无侍从值守,这倒方便了她们。
蹑手蹑脚走进了,冉红羽瞧见二夫人并未睡下。她身着素色寝衣平躺于床,双眸望着床幔。
她的眼神空洞,神情木然,在这深夜里反倒让“闯进来”的冉红羽和施易欢一时不敢靠近。
两人愣在原地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依计划来。
为了防止惊吓到二夫人,现身前施易欢特意摇了摇手链,等二夫人注意到这边时,两人便模仿话本里仙女下凡的样子,在自己周身洒下莹莹浅光,接着缓缓现出身形来。
可即便如此,二夫人还是被吓到了。她口不能言无法喊人来,只得不住地蜷缩身体往最里面的床角处躲。
冉红羽和施易欢没想到这样还是吓到了对方,赶忙轻轻走进,边安抚边解释道:“二夫人莫怕,我们是白日里来给你看过病的人。深夜前来,只是想与你说会儿话。”
施易欢接着道:“对对,我们绝不会伤害你的。我俩习得一些术法,所以才如此现身。”
不知是两人的话语起了作用,还是见她们并无进一步的伤人举动,二夫人渐渐放松下来,但仍是躲在床角处。
两人见状离开床边,走到卧房的桌子旁。
一会儿后,二夫人走下床穿上了外衣。她像一只受惊后的小兔,不敢过于接近,可终归是有些好奇,于是一点点挪步到离桌不远的屏风旁。
两人对视一眼,冉红羽柔声开口道:“二夫人,实不相瞒,我们是典妖司的人。这次来到贵府,是因为查探到府中有妖气。”听到这话,二夫人抬起头,一双秋水双眸里升起了恐惧。
冉红羽赶紧安慰道:“莫怕,妖气已除,不会有人受到伤害。本来查清妖气我们就要离开了,可我见你似乎身陷困境难以自救,心中实在不忍,所以就多留几日想要助你脱离困境。二夫人,你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请尽管直言。”
二夫人听后,眼睛移向别处,然后摇了摇头。
两人见她这幅样子,知道她肯定有苦难言。
施易欢继续说道:“二夫人,我们同为女子,最是知道女子在这世上有多不容易。若你受到了欺侮和伤害,不妨告诉我们。我们个个有些本领,且都是正义之士,定能帮到你。”
“对呀对呀,二夫人我们年龄相差不大,你……”
两人一番诚挚之言,终于打动了对方。二夫人双眼渐渐噙满泪光,她走近几步,拉过冉红羽的手来,以指在手心轻轻写下一个字。
一字写完,冉红羽尚未完全反应过来,施易欢却带着怒气说出:“淫!是谁?是谁伤害的你!”
二夫人听后再不能自持,俯趴在桌上哭了起来。自小她便无法言语,就连哭泣时也不能哭出自己满腔的苦痛来。
两人正待安慰她,突然间,施易欢看到卧房外有黑影闪动。
施易欢飞速上前,打开门将黑影拉了进来。
待关上门仔细一看,黑影竟是管家。
“好啊,原来是你!”原地捉住更让人气愤,施易欢怒上心来,也不管对方多少年道行,对着管家就拳打脚踢起来。
管家连连求饶:“姑奶奶姑奶奶,不是我不是我!打错了人呀!”这边管家求饶,那边二夫人一听是管家的声音,立刻跑了过来,拉住施易欢打人的手,不停地摇头。
施易欢抬头看到二夫人满脸泪痕的脸,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我,打错了人?”
二夫人点点头,紧接着把管家从地上拉了起来,扶到桌边坐下。
管家坐下后缓了缓,所幸有修为在身,被施易欢猛力打上几下也不怎的打紧。
冉红羽冲着管家说道:“刚才一下情急打错了人,对不住啊管家。”
管家摇摇头,正欲说话就被冉红羽抢了话头:“事已至此,管家我想你是知道实情的,二夫人既不能言,便请你代为说出吧。 ”
施易欢在一旁接着道:“我猜到是谁了。”
管家看了一眼二夫人,对方轻轻点点头,他便拿起桌上茶杯啜了一口后说道:“二夫人喜静,被接入府中后受老爷特许免了一切请安问候,因此从未出过这院子。半年前,夫人从外面购入许多名花异草添置到花园中,爱花的二夫人听后便去花园观赏,这一去就遇上了大公子。”
“杜诚!”冉红羽愤然出声,施易欢倚在墙边侧目冷哼。
“大公子爱美之心太甚,两日后外出办事吃醉酒后,趁着夜色爬进来染指了二夫人。可怜二夫人呼救不得,事后也难与他人言,此后几次三番都被大公子欺辱了去。
而我偶然一次看见大公子在小院外鬼鬼祟祟,跟踪进来才发现了此事。我曾劝二夫人将此事言明老爷,省得一再受欺辱。二夫人写给我说,大公子以她原主冯老板的生意作威胁,既让她保密,又不让她自尽。
二夫人受原主照拂颇多,不忍原主生意被大公子搅扰,因此一直忍辱偷生。可人若是心里边难受还一直强忍着,日子久了就容易生病啊,所以二夫人好几次没了神智作出些失常的举动来。”
两人听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皆是怒气存心,恨不得立刻就将杜诚捉了来狠厉惩治。因着自己也有过惨痛的经历,感同身受的施易欢正在心里琢磨如何将杜诚剥皮断筋。
管家接着说道:“我施法给二夫人疗愈过身体,可那些经历带来的痛楚太深,身子好了心里也是一片疮痍。我也曾拦过大公子,可……”
听到管家停顿下来,三人都目露疑惑望着管家。
“可什么,你那么多年道行还怕区区一个凡人?”施易欢语气不善地问道。这话让二夫人有些迷惑,再一联想适才冉红羽说的妖气,二夫人突然醒悟,吃惊地望着管家。
管家见被点明,也不打算瞒着了,继续道:“可大公子威胁我,如果我敢插手他的事,就将我是妖的事情告诉老爷和夫人。”管家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他怎会知晓你是妖?”
“我……我也爱饮酒,许是那次陪大公子喝酒,酒酣之时一不小心露出些端倪来。大公子素来心细,也就发现了……”管家越说越小声。
两人听后对管家气不打一处来,冉红羽直道:“早晚有一天你要败在酒上!”
事情已经了解清楚,冉红羽和施易欢在安慰二夫人的同时,也在琢磨如何收拾杜诚。
冉红羽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夫人,若我们有法子让杜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且不会涉及冯老板,你可愿意?”
二夫人听后,半点不曾犹豫,轻轻又坚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