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妄辞逃也似的走了。
他一下子就选在了后排靠窗的座位。
因为除了苏子期前面有空位以外,这里是唯一的空位了。
他前世为离楚子怀更近一些就坐在了那,结果别说能与楚子怀搭话,一节课下来,苏子期简直快要烦死他。
看见林妄辞选的座位这么靠后,老古板顿时又心生不满,“林语,”
他问:“你坐在那能看见前面吗?”
林妄辞想说其实我坐这还有一点,就是不愿见到你。
但他还是忍住了。
“……能。”
他说能就能。
纵使老古板有再多的不满,他也不能在课堂上多说什么,但是他可以在上课的时候多“关照关照”这位浑身是刺的问题学生。
“林语,这句如何?”
“此句言简意赅,却能直白表达感情,少了陈词滥调,学生认为,是为好句。”
“林语,这道题怎么解。”
“学生认为应当先将其均等三分,再取其中一份加上……”
“林语……”
“开源节流。”林妄辞连谦辞都省了。
“……”他还没问呢。
林妄辞这前半节课是真没闲着。
老古板总想着抛难题给他挫一挫锐气,但是他偏偏不愿意藏拙。反正老古板问的他都会,今后要学的东西他也已经学过一遍,既然如此,他就必要做那一个天才。
老古板脸上已经快要挂不住,但是惜才之心人皆有之,他再有意见眼下也觉得这林语除去有些傲气以外没甚不好的。
他甚至默默将林语与楚子怀进行对比。
然后他发现,哪怕林语是在宫中被他大哥楚子仪偷偷开了小灶,林语的天赋亦是惊人,与楚子怀也没差多少。
弄明白自己是收了一位小神童之后,老古板一下子心情转霁,课过半节就放过了林妄辞。
“林语,你答得都不错,坐下吧。”
听出老古板的妥协之意,林妄辞有些得意,下意识的想要去看楚子怀,没有别的意思,单纯下战书。
至于为何不看苏子期,不好意思,他现在心情不错,不想看见他。
前世被老古板赋予特权的只有天资过人的楚子怀和苏子期,但是现在被誉为天才的不止会是他们二人了,林语之名总有一天也会超越他们。
楚子怀自然发觉了对方的视线。
眸中有一丝嚣张的气焰,带着明晃晃的兴奋,那一双美人眼亮亮的。
不像是下战书,倒像是在求夸奖一样。
而且在发现对方只看了他没看苏子期时,楚子怀不禁勾唇浅笑。
林妄辞自然看见了那一抹笑,可是正在兴头上的他没有别的想法,只觉楚子怀是在讽笑迎战。
很好,反正他也不会再喜欢楚子怀,既然现在避也避不开,不如叫对方同前世一样对他无感,而他也不再死缠烂打楚子怀。
他们就各走各的路,阳关路、独木桥,总之离了学堂之后肯定就少有交集了。
至于头号宿敌……
林妄辞想通楚子怀之后就转而不情不愿的看向了那个傻子。
他好像没看错吧,对方怎么又哭又笑、脸色也一阵一阵的。
怎么感觉这一世除了他以外的人都挺不正常的?
实际上苏子期仍旧沉浸在待会要与林妄辞独处的紧张感中。
他一会儿想自己仪容如何,一会儿又想起林语的脸。
待会他俩站一起,林语将他比下去岂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要他说,估计这世上也没人能比美比得过林语了。
苏子期自幼就对好看的人好感颇高。
或许是因为他家基因太过于优秀,当今皇后便是他爹的大姐,据说年轻时凭美色便可杀人,当然现在依旧风韵犹存,可惜常年居身后宫之主,出不了门。
他爹是个风流倜傥的,年轻时也爱逛点风月楼阁,引得各家花魁宁可自请赎身也想跟他走,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苏公子趟的河又不是一般的河,他见过那么些柔情翩翩的才华女子,最终却阴差阳错追着一位女将军求婚。
那女将军就是苏子期的母亲,虽领军征战上阵杀敌,却养成了不同于中原女子的豪情万千,把苏子期他爹迷得不要不要的,说是此生非她不娶。
幸而苏家世代为医,苏子期他爹拎着包就跟着军队去了前线,苦肯定吃了不少,但是也有收获,回来后女将军就去圣上跟前求了一纸婚约。
此后苏父苏母也是良人相配,一段佳话盛誉满京,直至现在苏子期都这么大了,两位还常常腻在一起,令旁人好生羡慕。
总之一家子里面就没有长得丑的,连雇佣的下人仆从都对容貌有要求,可见苏子期的成长环境。
也正因如此,苏子期在被林妄辞的脸惊艳过后更是难以忘怀。
再看林妄辞那边。
他可是很记仇的。
前世里苏子期总是在他感情失意时对他薄言讥语、落井下石,还有那一口之仇,是故这一世林妄辞怎么看苏子期怎么不顺眼,哪里又能想到苏子期其实是在意他好看。
他只能恶意揣测苏子期肯定没想好事,说不准待会对方就会借带他熟悉学堂为由,找个人少的地方,再暗中给他下绊子。
可真到了那个时候,林妄辞一时倒是失语。
苏子期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只是一处平平无奇的花卉,对方都能说上半天。
他到底要干嘛,麻痹我的警惕心然后给我致命一击吗?
林妄辞想。
苏子期看林妄辞兴致恹恹,便不由得想起对方在遇到楚子怀时的反应,会脸红、会害羞,总比现在这一副清冷的样子生动许多。
大概是不愿意被别人比下去,哪怕是好友也不行,苏子期话音一转,开始说起对方的坏话。
“林语,你知道这儿的草地为何比其他地方稀疏吗。”
林妄辞想说他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但是实在是烦苏子期无聊的叽叽喳喳,于是道:“知道。”
苏子期一惊,话里的诧异比演的成分还多,“你怎么知道当初楚子怀就在这受了罚跪?”
闻言,林妄辞一愣。
就连他前世都不知道,那个完美无瑕的楚子怀还会被罚跪。
对方继续道:“那你肯定不知道他为什么受罚,其实是他……”
苏子期话音一顿,四周看看发现没有人,然后也不放心,便低下一点头附在林妄辞耳边道:“其实是楚子怀给国师的三生石劈坏了。”
三生石。
林妄辞还真没见过。
“照你所说,这三生石可是珍贵,竟能让那老古板……先生罚他。”林妄辞一下子激动,没收住话,直接给老古板喊出来了。
苏子期倒没在意老古板,反正他也对那先生没什么尊重的意思,只是他将林妄辞的心虚当成了对楚子怀的心疼,一时间表情古怪。
他没好气,“哼,那肯定珍贵,可惜就被劈坏了,现在在假山后边儿当一块普通石头。”
林妄辞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情绪大起大落,毫不在意,“哦,那你带我去,我要看。”
看来这苏子期还算有点用,至少前世楚子怀领他熟悉学堂的时候对这边只是一语带过,自然没跟他说还有一块三生石。
苏子期虽疑惑一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也无法拒绝林妄辞的要求,于是便领着对方往假山深处走,果真见到一座上半部分被劈成两块的石头。
石头刚好跟两个小孩一般高,苏子期不以为然“喏,就是这个。”
说着,他还敲了敲,谁知异变突生。
那石头竟是像活过来了一般化作一面镜子,可惜镜面上碎了一块,但是也不影响镜子里面的场景变化。
那是林妄辞再熟悉不过的,前世发生的事情。
那日姑苏城边,夜落小雨,林妄辞去为苏子期送行。
林妄辞从未与苏子期如此平静的共处一室,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举杯共酌。
觥筹相交,轻颦浅笑间,珠泪盈结,像是窗外落雨掉在杯盏之中。
镜中的林妄辞哭了。
然而外边的林妄辞却是眉头紧锁,“不是说这石头坏了?”
苏子期已经被镜中的画面震惊到说不出话了。
他一眼就看出来里面的人是长大的他和……林语。
林语不知道三生石的作用,可他却听说过。
这三生石是可以见到自己命中注定的人的。
所以他命中注定的人是林语?
苏子期的眼神落在镜中垂眸落泪的林妄辞脸上,
林妄辞本就无需粉黛雕琢,天生丽质的面容此时配上了酌酒微醺的嫩色,殷红的唇上还挂着晶莹的酒液,又见美人情难自抑,不知为何落了泪,哭红了眼眶,连眼尾都染上艳丽。
年幼林妄辞冷哼一声,上去就是一巴掌拍在石头上,所幸镜中画面应声而散,
再叫这苏子期看下去,日后岂不是又要多嘲笑他一条爱哭?
单纯如林妄辞。
苏子期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不妥,只是他越发疑惑,为何画面中的他自己看着也那么悲伤,若是他命中注定的人是林语,那他们两人长大后在一起为何还不开心。
像是在替苏子期解疑,三生石又动了。
但是这一回出现的是林妄辞一袭红衣,金钗凤冠,眉间点红。
那是前世林妄辞大婚的样子。
林妄辞现在是真想给这石头彻底劈坏了,无论这石头的真实作用是什么,他都不能让苏子期再看下去了。
“苏子期!”林妄辞急促的叫了对方的名字。
可惜他再怎么制止对方,苏子期也该看见画面里的人,
正是林妄辞与楚子怀。
哪怕镜子破碎了一块挡住那人半张脸,苏子期却能够通过对方从不离身的剑判断来人。
什么样的人成婚还要佩剑?
楚子仪,你怎么不跟你的剑成婚。
所以他看着悲伤,以及林语一边喝酒一边哭,就是因为林语将要与楚子怀成婚?
苏子期怒极反笑,好极了。
但他却面不显露,转过身来不再去看令他心烦的画面,只道:“怎么,担心我看见你的新娘子吗。”
……新娘子?
林妄辞又瞄一眼三生石,大概是时间到了,画面已经开始模糊,镜子碎掉的那一块也挡住了楚子怀大半张脸。
他斟酌语句,试探道:“你认识那画面中的人吗?”
苏子期自然发现林妄辞不想让他知道镜中人的事情,“挡住了脸谁能看见,难道说……”
他话音延长,又一次贴近林妄辞的耳朵,这次没收敛气息,呼出的热气都打在对方脖颈,“难道说,你认出来那画面里的人,”
林妄辞脖颈最是敏感,只是一瞬就染上绯红,他伸手想要推开苏子期,正要发作,就听对方道:
“是我。”
他伸出的手一时变成了拳头,没有收力,直接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滚。”
林妄辞咬牙切齿道。
苏子期实实在在的吃了一拳,却是冷静了下来,这三生石顶多就是迷信器物,在民间也没甚传闻,实际上国师的东西多了去,能随便放在学堂里头的一看就不是什么真家伙。
反正他不信天命。
于是他问:“林语,你信天吗?”
林妄辞一点也不想给对方好脸色,冷声道:“怎么可能,我只信我自己。”
他既然能重生一世,为何不能逆天改命。
所以他不仅不信天,他还要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