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发射的轰隆声不绝于耳,但射/入海面之下的子弹没能给变异的海洋生物们造成什么伤害。
比正常体型大三四倍的虎鲨在巨浪之间穿梭,嘴巴张开,寒光森森的利齿咬碎舰艇底部的推进器。
“哗——”
舰艇失去方向,被漩涡卷入海底。
海面之上,无人机荷载着炮弹对准了站在礁石上的厄塔洛瑞斯。
“轰隆——”
炮弹发射,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厄塔洛瑞斯,却在即将炸裂的前一秒,被无端腾起的巨浪包裹,沉入海水中荡起几圈不甚明显的涟漪。
厄塔洛瑞斯淡然睥睨试图继续攻击自己的人类,下一秒,无数条触手从水中探出,缠住身带飞行器全副武装的特工。
“波莱醒了……”
没什么表情的深邃眼眸中显出愕然。
厄塔洛瑞斯闭目,却发现自己感觉不到波莱的动向。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他转身,附身潜入水中。
人类的双腿在瞬间化为黑色鱼尾,上下摆动之间,厄塔洛瑞斯已冲出百米。
然而刚游出不远,他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厄塔洛瑞斯停在波莱身前,只一眼,就发觉他气息与之前完全不同。
“波莱,你找到神台了?”虽然是疑问,但厄塔洛瑞斯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嗯。”波莱解释道,“神台隐藏在鲛人幻境的深海中。”
闻言,厄塔洛瑞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以前,我把你拉入幻境后,你总是往海里走。”
“厄塔洛瑞斯,不要再继续战争了。”波莱攥住他的手腕,浅淡的眉眼微蹙,“我们要守护海洋生灵,你这样,只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厄塔洛瑞斯沉默着低头看向波莱的手,睫毛半遮半掩的金眸闪烁,薄唇抿起。
波莱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继续劝导:“我们想办法,让人类和海洋重归平静。”
一声轻笑在两人之间响起。
“波莱,你在人类世界生活近二十年,难道不明白人类恶劣的本质吗?”
厄塔洛瑞斯牵起波莱的手,拉近两人的距离,指腹抚摸过波莱的脖颈和手臂。
被希亚掐过的痕迹和营养针的针孔还未完全消失。
“人类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伤害同类,更遑论异族。”
波莱张口,无言反驳。
“人类不会因我们的退让,放弃把本就不幸的变异生灵作为武器的实验。”
“反倒会以为我们示弱,而变本加厉。”
厄塔洛瑞斯虽没有在人类世界中生活,但所说的每一句话波莱都无从辩驳。
有些人类的确会为一己私欲做坏事,可也会有像卡特尔先生一样帮助异类的人。
“卡特尔?波莱,忘掉他吧。”
厄塔洛瑞斯将波莱额前漂浮的发丝向后拢,掌心蹭过他的眉心。
波莱意识到厄塔洛瑞斯在趁机窥探自己的内心,抬手挡开他:“他帮助过我们,难道你忘记了吗?”
“波莱。”厄塔洛瑞斯眼眸低垂,像是因为被波莱拒绝而感到沮丧,“我恢复能力后,曾看到他真实的目的。”
厄塔洛瑞斯神色复杂,被拨开的手收握成拳,声音越来越轻:
“他的确是在帮助我们逃离研究院,但他的真实目的……是挑起人类与海洋的战争。”
“什么?!”
波莱讶然,脑海中闪过希亚曾说过的话:
卡特尔只是在利用你。
“嗡——”船舰行驶的嗡鸣声打断两人的谈话。
他们下意识同时望向声音的来源,一艘巨型战舰正急速超他们驶来。
“逃犯波莱,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停止反抗,等待抓捕!”希亚冷厉的声音由扩音设备中传出。
这一幕令波莱响起在森林中被围困时的场景,后背似有电流窜过,他顾不得两人的争论,拉着厄塔洛瑞斯的手慌乱道:“太危险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厄塔洛瑞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看向战舰的眼眸中浮现出寒意。
除了这艘战舰之外,周围只有珊瑚礁和鱼群,哪有希亚所说的“包围”?
就算有,他也会让希亚连同所有伤害过波莱的人类,都付出代价。
“怎么了?”波莱着急地问。
“波莱,你到鲛人宫殿等我,我很快过去。”
他推开波莱,抬手轻挥,周围的鱼群围上波莱,引他离开。厄塔洛瑞斯则转身面向不断逼近的战舰,心念转动。
“厄塔洛瑞斯!跟我走!”波莱挥开鱼群,再次去拉他的手腕。
战舰转眼间已来到两人头顶,环绕着波莱的鱼群被这庞然大物惊扰,四散逃开。
厄塔洛瑞斯余光注意到逃逸的鱼群,双眉隆起,右手上翻,掌心中出现一根金色三叉戟。
“有危险。”他将波莱掩在身后。
波莱咬唇抓紧厄塔洛瑞斯的手臂,和他一起盯着战舰的动向。
几个身穿黑色海底战服的军士从战舰中冲出,他们手里没有武器,而是拿着喇叭一样的东西,游向两人周围,形成合围的阵型。
一张巨网从战舰底部撒下,笼罩住他们。
厄塔洛瑞斯用三叉戟划开巨网,那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与三叉戟摩擦在海底迸溅出火花一样刺眼的光线。
他视线扫向某处,本该出现的箱形水母仍无踪影。
“在找那些变异实验体吗?呵呵,放弃吧,周围布置了加强型电波屏蔽仪。”希亚语调显露出嘲弄,“扰乱控制信号,可是从你那里学来的手段。”
波莱闻言试着探寻变异海洋物种的存在,但他的“感觉”好像被一张网困住了,无法延伸至远处。
他看向厄塔洛瑞斯,对方脸上警惕的神色说明了和他遭遇了同样的状况。
“别管我……”
波莱附在厄塔洛瑞斯耳边小声说,对方欲转头拒绝,却被波莱按住。
十几个军士的包围圈正在缩小,战舰释放出装备武器的无人潜水机,头顶又一次落下巨网。
搭在厄塔洛瑞斯肩上的手转向一旁的珊瑚礁,指尖拨动海水,几颗水泡摇晃着向上飘走。
“快跑——”
“呼——”
波莱推开身前的厄塔洛瑞斯,下一瞬,珊瑚礁仿佛活了一般,以惊人的速度生长扩大,阻挡了军士逼近的脚步。
操控着还在不断生长的珊瑚礁将厄塔洛瑞斯推走,又顶开即将落在头上的巨网。
“波莱!”
厄塔洛瑞斯心口一沉,紧握手中金戟,砸碎将自己隔开在外围的珊瑚礁。
战舰里的希亚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刻下达了攻击指令,无人潜水机开始朝着他们猛烈轰击。
“隆隆隆……”炮弹尽数被珊瑚礁阻挡。
军士们扔了喇叭似的仪器,从后腰抽出电磁/枪,以珊瑚礁为掩体朝波莱射击。
波莱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去驱赶厄塔洛瑞斯,狭缝中的水草也开始疯狂生长,攀上厄塔洛瑞斯的脚踝和小腿,束缚他不断挥砍的双臂。
“放开我!波莱!快放开我!”
厄塔洛瑞斯奋力挣扎,但在海洋之中,没有生灵能敌得过恢复所有记忆和能量的海灵。
金戟在海草的缠绕下化为灰色水雾,厄塔洛瑞斯在水草和珊瑚礁的禁锢和拉扯中逐渐远离战场,沉入寂静的深海。
“波莱,我劝你趁早放弃抵抗。”
穿着潜水服的希亚从战舰中出来,浮在上方居高临下。
波莱捂着被电磁/枪击中的肩膀,咬牙瞪向他。
然而,在视线触及希亚身后的人影时,蓦然停滞了呼吸。
“卡特尔先生?”
卡特尔跟在希亚身后半步远的距离,手里还拿着微型显示光屏,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不时低头在光屏上记录着什么。
“啊——”
晃神间,波莱小腹再次被击中,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三架潜水机同时朝他发射电网,波莱无处闪躲,强烈的电流瞬间麻痹身体,他四肢软下来,眼前希亚和卡特尔的身影逐渐被黑暗笼罩。
蓄势待发的军士一拥而上,给失去反抗能力的波莱戴上特制的镣铐,押至希亚面前。
“队长,逃犯晕过去了。”
卡特尔上前,伸手探了探波莱的鼻息,一串小小的气泡从他指缝间溜走。
“太不可思议了。”他惊叹道,“正常人类遭受五百伏道电击必死无疑,波莱竟然只是陷入昏迷。”
“没错,卡特尔,他和刚才那个半人半鱼的怪物都是很不错的研究对象。”希亚扯动嘴角,“希望有他做实验体,能让你找到对付那只怪物的方法。”
卡特尔点头:“实验还缺少几个关键数据,麻烦希亚队长把他送去我的实验室。”
希亚迟疑一瞬,道:“不如到公共实验室,和其他研究员一起进行实验,或许进程会更快一些。”
“我记得你说,我是整个蓝星最有天赋的研究员,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卡特尔说话时眼唇的弧度都很柔和,像是好友之间的玩笑。
希亚心中戒备稍缓。
卡特尔已经失去了记忆,没有理由包庇完全是陌生人的波莱。
他只需要从旁监视,防止波莱提起以前的事。
“当然不是。”希亚也笑笑,“只是其他研究员十分期待你的指导。”
“是吗……”卡特尔微微歪头思索。
他完全没有印象。
但是这个名叫波莱的奇怪的人……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