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白色小花自枝头独自飘落，落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无形的暗流在二人的眼神之间涌动。
有苏归云万万没有想到，昨日还我见犹怜的扫晴娘，没了敖羽在身边护着反而不卑不亢，坚韧了许多。
他以前只知道敖羽一直在寻一个女妖，数次派遣水族到妖界，但都无功而返，所以当他得知敖羽与那个女妖重逢的时候，他就怀疑过女妖的目的。
昨夜离开空桑方晴暂住的屋子，有苏归云立刻询问了敖羽与扫晴娘的过往，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不难感觉出敖羽口中的晴娘与他亲眼见到的晴娘不太一样。
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完全就是相反的两个人，以至于他生出了些许疑虑，故而决定试探一番。
他刚才就是在试探扫晴娘是否冒名顶替，如今看来，这机敏、果断的性子倒是和敖羽所描述的分毫不差。
怪不得能让龙太子一见到她就失了分寸。
“既然空桑姑娘自己开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有苏归云眉宇轻挑:“就我所知，敖羽从前从未见过空桑姑娘的真容，如今也是凭着祥云如意佩确定了姑娘晴娘的身份，玉佩上有敖羽的灵力，做不得假，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担心敖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一时不辨，不知玉是当年玉，人非故时人。”
好一句玉是当年玉，人非故时人！有苏归云一针见血，让她差点没能维持住脸上淡然的神色。
但他不知道，玉佩上的灵力随着时间的消逝也正慢慢减弱，她心中的恨意却在疯狂生长，不仅是对背信弃义的敖羽，也是对滥杀无辜的诸离和柳芜。
所以，他只说对了后半句，正确的来说，应当是玉非旧时玉，人亦非故时人。
不等空桑方晴反驳，有苏归云又说道：“空桑姑娘应当能够理解我这份护友之心吧。”
“少主如此关心殿下，让晴娘感动不已，但是晴娘与殿下之间也并非虚情假意，还望少主莫要空口白话，随意置喙他人感情，否则不仅会伤害我与殿下的情谊，也是对殿下一贯沉稳睿智的侮辱。”
空桑方晴这是在提醒他，敖羽毕竟是东海龙太子，又受东华帝君教导，岂是旁人可以随意糊弄的。
有苏归云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就这样轻飘飘地被堵了回去，无奈转而谈起了人界大旱之事：“有一件事我必须告知你一下，如果你想利用敖羽对你的情谊诱他打破天道为人界司雨，助你重聚灵力，那就不用费功夫了。”
让敖羽为人界司雨，解除大旱之灾？
空桑方晴心神一晃，她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
有苏归云似乎看穿空桑方晴内心的想法，致力于打破她的幻想：“人界大旱之灾乃天道降罪人界，仙族虽为六界之首，亦不敢违背天道，否则不仅敖羽会受到天罚，还会连累整个东海龙族。”
有苏归云说的对，堂堂龙海龙太子怎么会为了她使得整个东海龙族受到天道惩罚。
“少主多虑了，晴娘从没想过能让殿下为我区区扫晴娘葬送整个东海龙族，但我相信，只要殿下愿意，即使我永远灵力不聚，他也能护我平安无虞。”
有苏归云没有接话，他仔细地观察着空桑方晴的神色，想要以此判断空桑方晴话里的真假。
半晌之后，有苏归云一改咄咄逼人的姿态，脸上重新浮现出一抹笑意，声音也柔和了许多：“空桑姑娘所言甚是，还望姑娘牢记今日所言。”
说到底，有苏归云始终不信敖羽会为了这个扫晴娘放弃自己作为东海龙太子的职责。
“晴娘一定谨记少主的良言善意。”
空桑方晴微微颔首，不等有苏归云回应她，径直往小院外走去。
有苏归云警惕心太强，此次二人交锋最多算打成平手，他定然不会就此相信自己，以后在他面前只能更加小心，以免暴露。
空桑方晴和敖羽回到珍宝阁的时候天就黑了，等用完膳天色已经大暗。
挥退了有苏归云派来伺候的小女妖，空桑方晴将烛火熄灭，营造出已经入睡的假象。
她有预感“鹿十三”今夜一定回来找自己，于是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紧紧地等着。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空桑方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也不住得往下耷拉，没一会儿她就坚持不住，撑在桌面上，用手掌托起昏昏欲睡的脑袋。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扇窗户悄无声息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隙，一丝凉风从缝隙里灌入，就是这阵风，让她一激灵，然后便清醒过来了。
空桑方晴瞬间睁开眼睛，警惕地环视四周。
“这么警惕？”“鹿十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轻柔地像一阵轻烟飘过：“我还以为你已经沉溺温柔乡，安然入睡了。”
温柔乡？不会指的是敖羽吧……
“我记得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就不劳你操心了。”
空桑方晴想起自己深夜在此等候的缘由，背对着“鹿十三”，冷声说道：“今日你与柳芜打草惊蛇，已经惹了他们两个的怀疑。”
“他们如何疑我？”“鹿十三”问道。
“他们开始怀疑妖族被杀与封印有关，敖羽已经带着你的箭羽去天界向太子少辰求证了。”
“箭羽？”
“你那日偷袭敖羽留下的箭羽，已经暴露了你的身份。”
“鹿十三”沉思片刻：“无妨，就算知道箭羽是从挽月射出，他们也不会猜到是我的魂魄被召唤出了封印。”
“当然，这是在你不告诉他们的前提下。”
“呵！”空桑方晴冷笑一声，“你竟然还敢担心我出卖你？若不是你一意孤行，他们怎么会察觉到此事。”
“你是在怪罪我？”
怪罪？不，她只是厌蠢。
若不是他执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张旗鼓滥杀妖族，敖羽和有苏归云也不会那么快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等他从天界回来，必定有所戒备。
真是蠢透了！
“你们今天杀了太多的妖族了。”空桑方晴没有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那又如何？”“鹿十三”对此毫不在乎，他找了个离得近的凳子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今天只顾着杀妖取灵力，这会儿倒是有点渴了。
“接下来到血夜之前，你最好收敛一些。”
别影响她的计划。
“鹿十三”将杯子里的茶水饮尽，复又说道：“放心，他们不可能猜到我能离开封印的原因，你只管按照我们说好的做，其他的我自有分寸。”
“你所说的分寸就是不断暴露自己，让他们抓到你吗？”空桑烦请嘲讽道。
“鹿十三”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轻不重力道刚好，他抬眼望向空桑方晴的眼眸，眼神冰冷：“你这是在教我做事？空桑方晴，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别的不用你管。”
眼看“鹿十三”心意已决，无论她再说什么都没用了，空桑方晴沉默了片刻，转身向床榻走去。
“我要休息了。”
既然他执意如此，那就别怪自己从中作梗了。
“鹿十三”起身，从怀里掏出白玉瓷瓶，和上次给空桑方晴的瓶子长得一模一样。
“以后每天晚上我都会过来，你注意提前避开龙太子和珍宝阁的妖族。”将瓶子放在桌上后，“鹿十三”照原路离开了。
空桑方晴在黑暗中站立良久，才折回桌旁，拿起了白玉瓷瓶。
这白玉瓶子就是诸离用来装那些被杀害妖族的灵力的，以往都是要隔上一段时间才会送来，现在他每晚都要来，也就意味着每天都会死很多的妖族。
敖羽这两日格外注意她的身体状况，若是每天都饮下诸离送来的灵力，体内灵力无故变多，只会增加被发现的风险，而她并不想冒这个风险。
空桑方晴走到窗户边，月光透过缝隙钻了进来，为她增添了一丝亮光。
她轻轻地打开瓶盖，瓶内所盛灵力化作点点星光与月辉相融，渐渐飘散，不一会儿，瓶里就干干净净的了。
将窗户稍微推开了一点，空桑方晴把盖子重新盖上，连瓶子一起扔出窗外，同时对着半空中的瓶子施法，瓶子瞬间变成了残渣，消失地无影无踪。
等处理好了瓶子，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她才回到床上躺下，很快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她又从梦魇中惊醒，只不过这一次没有惊动任何人。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陌生小女妖的声音传了进来：“龙太子妃，您醒了吗？我们可以进来伺候了吗？”
空桑方晴穿着里衣下床，快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小女妖换了一个，不是昨天拦下她的那个女妖。
小女妖的身后跟着一众女妖，像昨天一样每双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衣服也已经换了一轮。
“进来吧。”
有了昨天的经验，空桑方晴显得从容多了，她侧过身让门口的女妖进来。
“龙太子妃，这边是殿下交给我们的，说是您的包袱。”小女妖指着其中一个托盘说道，然后又指了指剩下的托盘：“这边是殿下为您准备的衣物。”
空桑方晴拿起自己的包袱，余下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到旁边的托盘上：“我带了衣物，其他的你们拿回去吧。”
小女妖没有说什么，向她行完礼就带着其他女妖出去了。
空桑方晴打开包袱，随便拿了一件衣服，衣服被拿起来的时候，带起包袱里的一根银簪，簪子的尾部呈鱼尾状，鱼尾上点缀着一颗色泽亮丽的珍珠。
鱼尾簪在包袱里滚了一圈，空桑方晴明显愣了一下。
这根鱼尾簪本来是要送人的，只不过一直没有见到那人，也就被她遗忘了，昨日收拾东西的时候竟然和这些衣服一起收进了包袱。
将鱼尾簪放好，空桑方晴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难得有闲心给自己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
等到敖羽提着食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素色白裳，长发齐腰的空桑方晴，她额前的发丝随风轻轻飘动，头发上只绑着一条细长的白色飘带，没有其他繁重的装饰。
许是没有涂口脂的原因，她的唇色并不艳丽，配上这件白裳倒也恰到好处。
敖羽站在门口，呼吸一滞，只觉心跳迅速加快。
从前知道晴娘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每次见面时身上都佩着各种饰品，一举一动之间鸣珰作响，今天这样素净的打扮却是从未见过。
“殿下？”
瞧见了敖羽那愣神的模样，空桑方晴对自己今日的这身打扮非常满意。
“咳！”敖羽握拳掩面，轻咳出声。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赶忙将食盒放到桌上，一边低头打开食盒，一边招呼：“我今早从天界返回的时候，去了一趟人界，买了你喜欢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