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必输的赌局,还能叫赌局吗?

    “选吧。”平淡的语气,好似让他选的不是子弹,而是几颗五颜六色的劣质糖果。

    握住枪的手很稳,手指上布满伤痕,彰显着持枪者并非被保护得不谙世事的蠢货,而是随时可能收割人命的猎者。

    “我、我……”顶着枪口,男人哆嗦着,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一千万,或者这局游戏,你只有两个选项。”

    被同谐庇佑的城市,自然也要受同谐制约。

    规则是保护,也是枷锁,既然许下承诺,就必须要遵循。

    在这酒馆之外,存在如此多的规则桎梏着每一个人,稍有违反,便会引来无数猎犬撕咬追逐。

    死而复“生”,流梦礁与梦境之内存在联系,大概早就收到了他流落至此的消息,在他进入这间酒馆前,就在外墙上看到了画着自己画像的通缉令。

    时间并不充裕,他无心披上红布,与一群发疯的野牛周旋。

    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我选……第、第六发。”

    “很不幸,猜错了。”

    扳机扣下。

    子弹躺在第一发弹槽里,与枪口距离不到一寸,一眨眼,就能从枪膛射出,击碎头盖骨,刺入温暖的脑髓中。

    被枪口指着的男人面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鼻尖不断滚落,眼睛瞪得极大,鼓起的眼珠中,倒映出越来越大的火光。

    死过一次的人,如何面对第二次死亡?

    枪声响起。

    子弹飞出,击碎的却不是头盖骨,而是不远处的一盏烛火。

    男人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后,连滚带爬地跌下座位,爬到一旁。

    “加拉赫先生。”青年将枪收起,对着角落的棕发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真没想到会是你。”

    “白日梦酒店的调酒师、猎犬家系的治安官、流梦礁秩序的维护者……加拉赫先生,你还有什么身份,是我所不知道的?”

    匆匆一瞥的调酒师,不想再次遇见会是在这番情景下。

    连一个调酒师都能对流梦礁的存在镇定自若……是因为他本就身份特殊,还是因为,这深层的匹诺康尼,只对他来说算个秘密?

    “藏头露尾可不是什么好表现,在质问我之前,不妨先表露自己的身份。”

    “你说的对。”

    苍白的手搭在黑色布料上,如同夜幕中兀自高悬的孤月。

    宽大斗篷被揭下,露出一张白皙昳丽的脸,黑发杂乱垂下,虽还是优雅地笑着,但眼下微微的黑眼圈,让这分笑意比之上次相见,多了一丝疲惫。

    “尤利安,过去的身份不值一提,目前的身份只有一个——阶下囚。”

    酒馆中有小部分面色显然一变,数十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芒刺背。

    尤利安并没有理会,只盯着治安官,浓郁深邃的红眸中,倒映出他那令自己陌生又熟悉的面容。

    “如何?加拉赫先生,现在是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加拉赫抬手,尤利安以为他要掏出一支烟来——他的面容和气质总让人觉得,他是残缺的童话故事中,击败魔王后眼睁睁看着同伴老去又逝去,最终在他们墓前点上一支烟,沉默不语的昔日勇者——最后变成酒馆npc,给予下一位故事主角指引的那种。

    结合“开拓”的意义,说不定他的真实身份当真如此:上一个故事的勇者,这一个故事用完即扔的指导型npc。

    出乎他意料的是,加拉赫抬起手,并没有拿出什么……只是做了个指引的手势,平静地说道:

    “我吗,我只是一条老狗而已。”

    尤利安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

    他想,自己其实从来没什么耐心可言,急躁才是他的本色,只是这本色在长久的规训中被装进盒子里,打包成更讨人喜欢的模样——冷静优雅,温和矜持。

    但他现在没有闲心也没有时间再去伪装,直截了当地质问他:“加拉赫先生,我的时间很紧迫,没空听你闲扯一些用来骗人的童话故事,犬人族可不是你这样的——如果你想说的是你是猎犬家系的成员就不必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这年头,连说真话都没有人听。

    加拉赫认识尤利安——他才刚答应星期日要找到对方,不可能不认识这张脸。

    只是现在看来,除了长相,对方与那位独裁的家主所形容的一切都大相径庭,虽不知哪面是真哪面是假,但那位有着非凡控制欲的家主若是看见他的手下对他隐瞒众多,怕是会勃然大怒。

    他问道:“你费尽心思想和我这条老狗见一面,又是为了什么呢?”

    尤利安保持着笑,目光阴沉沉地扫视他,“钟表匠的遗产,为我打开它吧。”

    “装傻充愣就免了吧,这座城市开拓的气息如此明显——在那颗人造的月亮上。其余几位开拓者的墓碑也竖在此处,被同谐笼罩的匹诺康尼之下的真实,居然是开拓的遗址,恐怕,星穹列车也是你们邀请来的吧。”

    他缓了缓,继续说:

    “能从公司手中保下匹诺康尼,钟表匠自有他的底牌,能让你们特意将星穹列车邀请来,他的遗产绝对不止财富——请为我打开它吧,解放匹诺康尼的大英雄,他的遗产,应该不会内定给某一特殊人群吧?”

    这场银河盛会,邀请各大势力的理由,除了谐乐大典,便是钟表匠的遗产。

    钟表匠的遗产,在匹诺康尼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都市传说了,尤利安从前没把它当真,这种东西就跟遗落在大海中的宝藏一样,只是一个吸引更多人探索的噱头——当然认清确有其实后,自然另当别论。

    开拓者、开拓者……钟表匠的时代,阿基维利尚未陨落,他的遗产,是否可能与那位已逝的星神相关?

    这座城市有多位星神的气息,可它们都和谐地共处一室,连巡猎并未试图蚕食丰饶——能做到这一点,除了星神的伟力,别无他法。

    尤利安想,他或许,迫切地需要这份遗产。

    “为我打开那条,通往月亮的路吧。”

    “抱歉。”

    他神色一僵,眼神更加阴冷,被这样的目光锁定,好似被一条张开大嘴的毒蛇缠住,令人胆寒。

    “你以为,你有拒绝的权力吗?”

    “并非是我想拒绝,而是我确实没有这个能力为你打开。”加拉赫叹气,难以想象自己作为十三岁的“未成年”,要去包容二十多岁不成熟的成年人。

    尤利安怀疑地看着他,脸上明晃晃写着不信。

    “我不信,”他说着,要过来扯住加拉赫的衣领,“这只是你的借口。”

    他的眼神发冷,语气斩钉截铁。

    “为什么要骗我!”

    加拉赫:“……”

    加拉赫:“有人拜托我找你。”

    “家族的通缉用不着你提醒我……”

    “是星期日。”

    扯住他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放下。

    尤利安面色灰白下来,喃喃道:“是其他人欺骗了他,让家主大人以为我越狱出逃了吗……”

    他知道,星期日一向是一个很看重“规则”的人。

    规则不可违背,规则不可僭越,只有人人都遵守规则,才能迎来更好的生活。

    面对那些违背规则的人,虽然他不会明面上表现出不满,但尤利安能看出来,星期日很讨厌那些人。

    他……不想被讨厌。

    虽然……家主大人签下了对他的逮捕令,想必已经收到了他犯下的罪行的证据,已经对他厌弃完全了吧。

    尤利安在心中苦笑。

    没想到,又是一记重磅炸弹炸下。

    “不,他是拜托我,在流梦礁找到你。”

    “什么?!”尤利安猛地抬起头,面色在怀疑、焦虑、烦躁中反复转换,“他、他怎么会知道……不应该的,我都不知道,难道是梦主告诉他的……”

    他自顾自地推理着,注意力完全从加拉赫身上转移开,虽然还是自言自语,但显然比一开始听不见人话的状态好多了。

    “是他亲自来到了流梦礁。”

    “……”

    尤利安整个人都僵住了。

    来到流梦礁?

    他僵硬地转过头,脖子发出咔擦咔擦的骨骼移位声,面色僵冷,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暗红色的双眸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你的意思是,他被人杀死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谁?那些一直想要篡位的废物们?还是其他家系联合起来的算计?梦主?又或者是那个连自己的身体都疯没了的梦主?

    尤利安脑海中闪过很多人,很多张不同的面孔,然后一一为这些人脸,划上了“X”。

    好似触及到了一个临界点,他心中愈是焦躁,面上愈是平静。

    “……我姑且相信你的说辞。”他闭上眼,语调平稳。

    “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

    随后,他转身,重新披上斗篷,不顾那些憎恶他却又不敢报复,只能如阴钩里的老鼠般试图用眼神杀死他的废物,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门口,将门口瘫倒的酒鬼狠狠踹进酒馆内,重重关上门。

    白色的忆泡从门缝中蔓生,飞快将整间酒馆包裹。

    “……麻烦你了。”

    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有着更丰富的表情,伏在他肩上,扒过来好奇地看他的眼睛。

    “你想好自己仅剩的一天要做什么了吗?”

    “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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