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饼

    “实在是对不住,我真的是太过震惊,竟忘了给你和殿下准备饭菜,是我的疏忽。”

    朱晏不在,崔与之在茵陈面前总算是自在了些。

    “我叫阿辛去把厨娘叫起来,就说我要吃宵夜,你看怎么样?”

    “不必了。”茵陈扭头,对跟在崔与之身后的阿辛道,“阿辛,你来替我烧火。”

    “你要亲自动手?”崔与之眼神里全是不信任,根本不觉得茵陈是能下厨房的人。

    转过拐角厨房就到了,房中燃着蜡烛,灶下的火还未完全熄灭。

    崔与之见茵陈挽起衣袖,熟练地挑选食材,仍旧不敢相信:“你真会做?”

    茵陈懒得理睬他,取来陶盆开始和面。

    “你这是要做什么?”

    “汤饼。”

    茵陈熟练地将面揉好,本要醒一醒口感才好,但是想起朱晏还在房里等,便省略了这一步骤,叫阿辛开始烧火。

    崔与之要亲自来。

    “你会烧?”

    茵陈一个眼神将他定在了原地。

    这个空隙茵陈开始切面压片,崔与之满腔疑问,终于忍不住倾泻出来:“你为何会跟殿下在一起?你们是从何处过来的?殿下的腿被什么所伤?是不是猎场上出了变故?”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崔与之一噎:“那……那为何会跟殿下出现在一处,这个总能说吧?”

    而且朱晏看上去对她无比信任,她们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是谢家人,与殿下认识很奇怪吗?”

    “但看你们相处,何止认识这么简单?”

    “你是在审问我吗?”

    “你看你,好好说话呢,说两句又不高兴了。”崔与之显然已经习惯了茵陈对他如此态度,格外包容道,“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不多时,锅中热汤大滚,茵陈简单地调过味道,将捏好的面片下锅。

    再滚上三滚,盛入碗中,撒上葱花,再滴上香油,两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汤饼便做好了。

    阿辛要过来端,茵陈道:“我自己来,你们别跟着了,夜深了,回房歇着吧。”

    走到门口时,她驻足,转头对崔与之道:“今日多谢你相助。”

    崔与之的嘴角立即扬了上去:“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客套话。”

    茵陈闻言微笑,又道:“殿下不叫你将事情传出去,是为你好。待我们离开,你便能立即脱身,谁也不知道你曾见过我们。”

    “我懂的,你放心吧,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走漏出去。”

    茵陈微微颔首,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郎君,郎君。”

    崔与之回神。

    “偏房还没收拾,郎君要住哪一间?”阿辛问道,“我去收拾干净。”

    崔与之想也不想道:“离正房最近的那间。”

    茵陈端着汤饼进房,刚进去便听朱晏道:“做了什么?好香。”

    “汤饼。”茵陈将托盘搁在临窗软榻上的小几上,来到床前见朱晏脸色发白,隐有细汗,担忧道,“腿是不是很疼?”

    “无妨。”朱晏道,“歇一歇就好了。”

    茵陈有过多次这样的经历,自然知道不像朱晏说的这么轻松。

    但是此时要去哪里找能止痛的药?

    “扶我过去吧。”

    茵陈轻按朱晏的肩膀:“殿下别动,我给你端过来。”

    碗还烫手,她直接将小几搬到了床上。

    早就饥肠辘辘的两人不再多话,围着小几开动,两碗汤饼很快见底。

    吃完后茵陈将碗筷并小几一起收回软榻上,想着明日再拿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她今夜还要歇在软榻上,且这残羹留在卧房中总觉得别扭,于是摒弃惫懒的思想,全部送去了厨房。

    回房后见灯熄到只留一盏,方便夜里起身照顾朱晏。

    “今日累了一日,快些歇息吧。”朱晏道,“孤也要睡了。”

    “殿下撒谎眼睛都不眨。”茵陈从橱柜里翻找出一床薄被,走到软榻上歪下,身体的确很是疲惫,但却无半分睡意。

    “孤如何说谎了?”

    “你此时腿定然疼得厉害,怎么可能会有睡意?”

    被戳穿了,朱晏却无声地笑了笑。

    “背着孤走了那么远的路,你不累吗?”

    “累是累的,但不怎么困。”茵陈道,“殿下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我陪你说话吧。”

    房中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朱晏的声音:“你今日,真的让孤刮目相看。”

    “是吗?”茵陈的声音带着些微得意,颇有些邀功的意味,“哪里让殿下刮目相看了?”

    朱晏虽看不见,却能想象出她此时的小表情。

    心随意动,她道:“你若真的不困,不如过来陪孤。床榻足够大,多躺你一个绰绰有余。”

    话落,软榻那边传来动静。

    茵陈抱着薄被来到床边,越过朱晏翻到了里侧,空间果真足够大。

    两人有过几次共枕的经历,茵陈轻车熟路的躺下,伸手去摸朱晏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热。

    要收手时,却被朱晏握住了。

    茵陈正不解,但朱晏握了一会儿便松开了,她便没在意。

    “回想起白日种种,害怕吗?”朱晏问她。

    “若是我一个人的话,或许会害怕,比如去找殿下的路上,就挺害怕的。”茵陈道,“但是后来有殿下在我身边,就不怕了。”

    “孤记得初见你时,你胆子很小。”

    “那个时候有些人生,还有一半是装的。”茵陈侧过身,看着朱晏道,“我顶着和亲公主的假身份,又不知殿下为人如何,所以装成胆小怯懦的样子,以为这样殿下觉得我不聪明也不勇敢,就会对我放心一些。”

    “当时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从来没有人像殿下对我这么好,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了。”

    “那你愿意永远留在孤身边吗?”

    “当然愿意。”茵陈没有丝毫犹豫。

    “孤说的是永远。”朱晏道,“你可知永远是什么意思?”

    “自然知道,就是一辈子。”茵陈道,“我当然愿意一辈子跟着殿下,只要殿下不赶我走。”

    “那你将来要嫁人成家呢?”

    茵陈一愣,道:“我没想过这些。但是让我在嫁人和留在殿下身边选一个的话,我选留在殿下身边。”

    “你是在玩笑,还是当真如此想?”

    “自然是真的。”

    朱晏转头看她:“好,那孤记住了,你将来可不能反悔。”

    “当然不会。”

    还是个天真的小丫头。

    “殿下,你早就知道有人会在秋猎派杀手杀你,所以提前布好了局等着他们是吗?”

    “嗯。”

    “那你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吗?”

    “你想知道?”

    茵陈点头。

    “他们是刑部尚书王传美派人在黑市招募的江湖杀手。”朱晏道,“而王传美向来唯左相杨川之命是从。”

    “按照孤和表兄商定好的计划,阿滢会将那批刺客引入却冬提前布下的包围圈,而孤则会在秋猎中遇刺失踪,这件案子会被闹大,表兄和舅父则能趁机出手揪出幕后之人。”

    只是没想到途中生变,误打误撞,她如今倒是真的“失踪”了。

    “但是后来追杀我们的那批人……”

    “他们不是杨川的人。”朱晏道,“至少跟他从黑市上找来的那些不是同一批人。”

    “除了杨川,还有人要谋害殿下吗?”茵陈道,“是谁?”

    “想要孤的命的绝不止杨川一个,正因为范围太大,所以孤暂时猜不到第二个人是谁。”朱晏道,“就看表兄那里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了。”

    “你说什么?”齐嘉大怒,一把拽住对方的领子将人拉到面前,“再给我说一遍!”

    “回……回禀大将军,拉去乱葬岗掩埋的那几具尸体被人劫走了。”

    “被谁劫的?”

    “对方都蒙着面,没看见脸。”

    “一群废物!”

    齐嘉将人甩出去,五官因巨大的恼怒而变形。

    “谢,琼!”

    ……

    暴雨在傍晚时分缓缓停住,子时之后却又开始倾盆。

    十几匹骏马载着戴斗笠披蓑衣的人狂奔在暴雨中,一路行到阙都城西的一座义庄中。

    小小的义庄此时被黑影团团围住,院门大开,停放棺木的房屋里灯火通明。

    谢琼将马鞭丢给黑甲卫,大步跨入院中。

    “有何发现?”

    “我们晚了一步,他们提前将这些人的脸都划烂了。”王滢已经仔细看过几具尸身,对谢琼道,“一共八人,四人死于箭伤,三人死于刀伤,还有一人死状最为凄惨,被人勒瞎了双眼,挑断了手脚筋,还切掉了右手的小拇指。但他这些都不是致命伤,他的死因是中毒。”

    “哪一个?”

    此时屋内原本停放的棺木被堆到了一起,腾出的一片空地上并排摆放着从金吾卫手里抢来的八具尸体。

    谢琼首先扫向他们的脸,王滢说的毫不夸张,每个人的脸都被削掉了至少一半的皮肉,早已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

    “这一个。”王滢指着最左侧的一人道,“只有他死得最惨。我原以为他的眼是被人破坏面容时一并毁坏的,但是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并非刀伤,更像是用麻绳硬生生将眼球勒坏的。”

    谢琼蹲下身,将他的右手拿起来,果然缺少小拇指。伤处切口平整,乃是一刀斩断。种种痕迹都显示,他生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围杀之中,自然不会有人浪费时间故意凌虐一个人,即便是仇人。所以对方在他身上这种种作为,最有可能是在比他开口。

    既是逼供,那这毒就有可能并非被人逼服,而是他自己主动服下的。

    谢琼沉思片刻,随即缓缓站起,下令道:“检查他们的指缝以及上下后槽牙,看看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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