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马

    茵陈的身体滑离马背时立即用双臂护住头部,尽量让侧身首先接地,并利用翻滚最大程度地降低地面对身体的冲撞。

    然而冬日的跑马场已经上冻,地面坚硬如石头,这一摔着实不轻。肩膀错位时,有清晰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她来不及照顾这点儿小伤,因为后面那匹马已经追上来,眼看就要把她踏在马蹄下。

    茵陈忍着痛在翻滚的间隙用左手撑住地面,手掌狠狠地与地面摩擦后终于刹住滚势。继而腰腹用力,上身离地,再借用右手撑地奋力向前翻滚。

    落在周围人的眼中,她几乎是在后面那匹马的前蹄踩下去的同时逃离了原地,人与马两个身子几乎是蹭着对方滑向两个方向。

    茵陈稳住身形后刚一抬头,看见的便是朱晏从那半人高的看台上跳下来朝她奔跑过来的身影。

    她的腿!

    “你别跑!”茵陈从冲朱晏大喊道,“我没事,站住,别跑了!”

    王滢追上朱晏,一把抱住她:“殿下,小娘子没事!”

    茵陈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朝朱晏奔去,然而与此同时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形成两个包围圈,将她们两人分别圈入其中。

    “阿茵,你没事吧?”谢胜璋首先跑到了茵陈身边,关切又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摔到哪里了?”

    “我没事。”

    茵陈用右手推开谢胜璋,又推开其他挡在她前面的人,直奔向朱晏。

    “让开!”

    朱晏也并未在王滢拦住她之后就停止上前,还未确认茵陈确然安好,挡在她两人之间的人群让她暴躁起来。

    直到身穿玄红相间骑装的人影穿越人群奔过来,彻底地完整地出现在她眼中,她堵在喉咙的一口气才顺利呼出来。

    左腿此时才有知觉。

    朱晏在原地停住,看着茵陈朝她奔来。

    “殿下!”

    “阿姐!”

    茵陈止步屈膝,右手环抱,托住了朱晏向前倾倒的身体。

    ……

    “殿下的腿伤原本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但今日那一跳又让伤势加重了不少。后面两月,还望殿下万勿再做那般危险的举动,仔细将养才是。”

    “孤知道了。”朱晏看向旁边茵陈,“她的伤怎么样?”

    “这位娘子的左手手臂脱臼,最近半个月需小心些,尽量别用左手使力。虽然不算很严重的伤,但若此次没有养好,以后左臂就可能频繁脱臼,所以还是仔细些好。”司医道,“还有左手的擦伤,前三日每日换一次药,别沾水。”

    “我记住了,多谢医馆。”

    “娘子客气。”

    司医给朱晏贴上镇痛的膏药,再将腿重新固定好,起身行礼:“陛下还在外面等候殿下的消息,下官先行告退。”

    “除了肩膀和手,确定没有旁的地方受伤?”

    “没有了。”茵陈还穿着考试时的骑,身上都是在地上翻滚时留下的痕迹,包着左手,吊着左臂,几缕碎发垂在颊侧。

    “比起担心我,阿姐更该担心的是自己。”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朱晏身边,挨着她坐到铺着虎皮的软榻上,握住了她的手。

    垂着头,不说话。

    两滴眼泪落到了朱晏手背上。

    “哭什么。”朱晏见状立即侧身,用另一只手替她擦眼泪,“有惊无险,这是好事,别哭了。”

    她不哄还好,一哄,原本蓄积在眼眶中的泪水瞬间决了堤。

    开始只有两滴,等她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串一般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朱晏叹了口气,声音更软更温柔:“阿茵,别哭了。”

    朱昶听完司医的禀报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千牛卫衙门的耳房中,两人紧贴着身子一起坐在软榻上,茵陈抓着朱晏的手,用发红的双眼看着她,朱晏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微微低头像哄小孩子一般耐心地哄着她。

    “拜见陛下。”

    王滢的声音打破了两人旁若无人的状态。

    茵陈连忙起身。

    “免礼了。”朱昶抢先一步道,“你有伤在身,坐着吧。”

    朱晏握住茵陈的手,将人拉回自己身边。

    “我替阿茵多谢陛下关心。”

    “朕已经让大理寺着手调查了。”朱昶道:“一定查出幕后真凶,还你公道。”

    “多谢陛下。”茵陈道,“不过阿姐已经黑甲卫去调查了。”

    “是。”朱晏接着道,“此事乃是有人蓄意谋害阿茵,想要取她性命,其心险恶至极。考试所用马匹皆有专人看管,能有机会在上面动手脚的人不多,大理寺经手流程繁冗,不如黑甲卫暗中调查更为便捷。”

    “考试尚未结束,百官也还在场,陛下不适合在此久留。”

    “那阿茵……”朱昶看向茵陈被吊起的手臂,“她这个样子要如何继续后面的考试?”

    骑射考核一共分为四个小项,严格来说,茵陈连第一项都不算完整地考完了。

    “她自然不能继续考了。”朱晏道,“稍后便会随我一起回上清园。”

    “养伤的确比考试更加重要,那待你伤好以后,另择吉日叫他们为你补考。”

    朱晏劝朱昶返回看台以后,陆春便领着人进来,将朱晏与茵陈一起护送上返回上清园的车架。

    “阿姐,陛下方才所说的补考一事,实在不必为我一人兴师动众。”上车后,茵陈道。

    “你的意思是?”

    “补考就不必了吧。”茵陈道,“等明年下一届学生结业考时我再考一遍吧。”

    国子学规定,需所有科目都拿到合格以上的成绩才算完成学业。

    朱晏想了想,道:“也好。”

    她也不想再给朱昶额外花费心思的机会。

    ……

    案子是谢琼亲自带着黑甲卫查的,次日一早朱晏刚起身,黑甲卫便来禀:“殿下,三郎君到了。”

    朱晏立即前往议事厅。

    “殿下。”

    “查到了什么?”

    “据负责给马匹送料草的杂役招供,昨日开考前杨家六娘在马厩出现过。”

    “但是我上门去问,杨府的人却说杨六娘不在府中。”

    “她国子学的结业考核昨日才结束,她能去哪里?”朱晏道,“拿上孤的玉牌,让黑甲卫入府拿人。”

    王滢连忙取来玉牌,交给谢琼。

    谢琼领了玉牌去了。

    “殿下,若真是杨六娘所为……”

    “你想说什么?”

    “属下的意思是,若凶手当真是她,那贵妃定然要替她求情,届时陛下看在贵妃的面子上可能也要出面。”王滢道,“若是陛下也出面求情……”

    “那就等七郎先来到我面前再说。”

    “殿下。”

    “何事?”王滢来到门口。

    黑甲卫对王滢耳语了几句。

    “殿下,门房上传话过来说崔六郎又来了,说要探望小娘子。”

    “又?”

    “是。”王滢道,“他昨晚已经来过一趟,但当时殿下与小娘子已经安歇,门房便拒了,谁知他今日这么早就又赶过来了。”

    朱晏没说话。

    但王滢已经从她的神色中看到答案。

    “属下知道了。”

    “推孤去梅园。”

    “但是殿下的还未用早膳。”王滢想劝她用过早膳再去。

    “去梅园用。”

    “是。”

    ……

    “表姐,我是左手伤了,但右手还能用。”

    茵陈看着谢胜璋舀了甜粥递到她面前的勺子,无奈道:“你不用这么照顾我。”

    “五娘子,奴婢来吧。”玉朝上前欲接替她。

    “都不用。”茵陈伸手,将勺子从谢胜璋手里拿过来,“我自己来。”

    “你自己真的能行吗?”谢胜璋担心地看着她,“我昨晚看你身上好多淤青,肩膀上、腰上、腿上到处都是,你这样活动真的不疼吗?”

    “真的不疼。”茵陈道,“表姐你就安心吃饭吧,我自己可以的。”

    谢胜璋半信半疑:“等阿兄抓到幕后行凶之人,定要狠狠严惩!话说回来,谁会对你下此狠手呢?”

    茵陈心中已有猜测,但是又觉得杨六娘不至于恨她至此。

    可是除了她,她想不出第二人有害她的动机了。

    谢琼亲自着手调查此事,幕后之人一定跑不掉。若真是杨六娘,朱晏会怎么处置她呢?

    她的身份如此特殊,既是玉城杨氏家主之女,又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太后,贵妃,或许还有皇帝,定然都会出面保她。

    朱晏不好动手。

    即便要罚,怕也是小惩大诫。

    “拜见殿下。”

    正在用餐的二人本门口动静吸引,茵陈起身迎出去。

    两名黑甲卫稳稳地抬起朱晏的轮椅,越过门槛将她送进了房中。

    “阿姐怎么来得这么早?”

    “一个吃饭无趣,过来与你一同用早膳。”朱晏的视线落在她吊着的手臂上,“昨夜睡得怎么样?”

    “还好。”茵陈道。

    “阿姐我来推你。”谢胜璋跑过来抢了王滢的位置,同时揭穿道,“她说谎。我昨夜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她前半夜一直醒着,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却又疼醒好几次,一夜基本上没怎么睡。”

    “阿茵本就受了伤,你又留下打搅,叫她怎么能睡好。”

    “怎么又成了我的过错了?”谢胜璋闻言直喊冤枉,“我正是因为担心她才陪着她的,而且床这么大,睡四五个人都够,我又不会挤着她。”

    “表姐的确在照顾我。”茵陈见状出言道,“反倒是我扰得她一夜没睡好。”

    “那便各自回自己的卧房安歇。”朱晏看着谢胜璋道,“你自己都需要旁人照顾,懂得如何照顾病人吗?”

    “我……”谢胜璋无从反驳,“我知道了。”

    “准备何时正式搬回来?”朱晏问茵陈。

    “你要搬回来?”谢胜璋问,“为什么?”

    “学业结束了,我以后要帮阿姐做事,搬回来更方便一些。”茵陈解释道。

    谢胜璋看看茵陈,又看向朱晏:“你们早就商量好了是不是?”

    她有些生气:“阿姐,我也要搬过来。”

    朱晏自是知道她想说什么,道:“舅父若同意,随时可以。”

    这话一语双关,谢胜璋听懂了。

    后半程她埋头吃饭,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用过早膳谢胜璋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房间,茵陈披上斗篷送朱晏出门:“表姐一直很想帮阿姐。”

    “我知道。”

    “那阿姐为何不答应她?”茵陈道,“表姐熟读经史子集,晓律法,精策论,会统筹,骑射武术亦不在话下,她有能力阿姐提供助力。”

    “我知道你想替她说服我。”朱晏道,“但是我拒绝她,并非是因为她能力不足。”

    “那是因为什么?”

    “舅父有四子一女,阿璋年龄最小,又因幼年失恃,所以舅父格外疼爱与怜惜她。”朱晏道,“舅父希望她一生顺遂,无病无灾,不受朝堂争斗所波及,跟在我身边,哪一样能实现呢?”

    “可表姐似乎并不这么想。”

    “但我不能越过舅父替他做主。”朱晏忽然抓住茵陈的手,沿着手掌向上移,握住了她的手腕,“你不一样,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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