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点柜台由邱时微负责，王兰香去高台收钱。”
这个决定让不明所以的众人愣住了，大家都以为是魏会计不小心弄混了两人的工作内容。
毕竟王兰香在供销社干了这么多年，而邱时微不过是个没关系的新人。
论资历、论经验，怎么也轮不到她去糕点柜台。
迎着各种复杂的目光，魏会计依旧保持原话。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王兰香。
刚才还轻声安慰着邱时微的王兰香，这时却悄然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她紧抿着嘴唇，眼睑微微颤动，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站在一旁的邱时微感受到众人的余光也落在自己身上。
她悄然垂下了眼眸，将复杂的情绪藏在眼底，思绪却在快速转动。
这个安排乍看确实非常不符合常理。
可刚刚黄主任方才特意强调，分工是由她、梁科长和魏会计共同决定的，绝不是随意为之。
邱时微脑海中闪回起刚刚黄主任和梁科长之间不易察觉的微妙气氛，试图找到答案。
忽然，她心中一动，仿佛隐约抓住了一点端倪。
邱时微抬起眼，偷偷看向站在正前方的黄主任果然——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下，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胜券在握。
这一幕落在孙艳眼里。
“啧啧。”孙艳嗤笑一声，眼中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了。
“某些人还教别人怎么打包糕点呢，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没想到现在就被自己教出来的‘好徒弟’挤下去咯。你说你平时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学学怎么保住自己的饭碗！”
虽然自己没被调到布匹柜台，但看到王兰香这般境地，她心里的那股憋屈劲倒是散了不少。
哈哈，有人比自己还惨！
孙艳一改刚才气愤不平，整个人像只翻了身的斗鸡，尖酸刻薄地嘲讽起来。
拖长的尾音像细针，扎得人心口发疼。
王兰香听到这话，脸上愈发难堪，紧篡着围裙的手泛白。
“王姐，我真的没那个意思。”邱时微连忙开口解释。
见孙艳还在那冷嘲热讽，邱时微沉静地直视对方，语气不卑不亢。
“孙姐，我只是听从领导的安排。王姐的能力有目共睹，这样决定，想必领导自有考虑。您这样说……是在质疑领导的决定吗？”
王兰香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孙艳，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爱怎么教怎么教，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时微说得对，这是领导安排，我...没意见。”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始终避开了邱时微的目光，声音里的失落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就在气氛僵硬到极点时，一道威严的声音骤然打破了嘈杂：
“好了，在开会呢！吵什么吵！”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黄主任。
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的黄主任，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小邱说得没错，把王兰香同志调去高台收银，是组织经过慎重考虑后做出的决定。这个岗位责任重大，需要严格核对单据、收钱找零，每一笔款项都必须精准无误，稍有疏忽都会带来严重后果。”
她目光扫向孙艳，语调微沉：“只有能力出众、思想过硬的人，才担得起这份责任。”
孙艳脸上的不服瞬间僵住，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黄主任神色稍霁，转向王兰香时，语气和缓了几分。
“王兰香同志平日里工作认真负责，最近还主动研读伟人语录—学习新思想、新知识，这种积极提升自己思想觉悟的行为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话音未落，她又补充道：“经过商议，我们决定任命王兰香同志为组长，工资提一级。”
“组长？”
这话一出，屋内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议论声。
邱时微眼神微动：……果然如此。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兰香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黄主任，眼中泪光闪动。
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惊喜、感动，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愧疚。
黄主任继续说道：“供销社的每一个岗位都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团结一致、各司其职。尤其是老同志，要做好榜样，带领新同志共同进步。”
她话锋一转，目光冷冷地落在孙艳身上。
“还有你，孙艳同志。这里是供销社，不是菜市场。挑拨是非，只会破坏我们这个集体的和谐。”
孙艳低着头，诺诺不敢作声。
王兰香这时终于回过神来。
她眼眶微微发红，朝着黄主任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主任，谢谢领导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的期望。”
“好了，散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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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会结束后。
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开，临走时纷纷向王兰香道喜。
王兰香点头应着，面对这始料未及的升职，心绪却难以平静。
待众人都散去，邱时微才缓步走上前，一脸真诚贺喜。
“王姐，恭喜啊！升组长了，这工资待遇也能跟着变动一下。”
现在提倡“政治挂帅”，提高工资都被视作资本主义的表现。
自□□年最后一次调工资后，职工干部的工资晋升早已全面停止了，除非遇上特殊情况。
像刘大婶这样入职早的还好，之前根据工龄表现提过工资。
其他人都是□□年之后入职的，转正后工资再没变动过。
王兰香这次是幸运遇上供销社改革新设组长一职，工资才能随职位变动。
王兰香嘴唇动了动：“小邱，刚才的事……”
却欲言又止，“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
邱时微语气轻快地打断了她：“我知道，王姐你刚刚只是有点意外而已，毕竟谁也没想到领导会突然调整工作分配。”
王兰香愣了一下，抬眼望去。
只见邱时微的目光清澈，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她心里中那最后一丝动摇怀疑，彻底烟消云散。
“小邱……”王兰香喃喃开口，声音里满是复杂，“谢谢你。”
邱时微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余光却敏锐地扫到孙艳焦急地追上梁科长，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说着些什么。
果然。
方才分配工作时，孙艳和梁科长那个转瞬即逝的眼神交汇恰巧被邱时微看到了——看来孙艳已经暗中投靠梁科长那边了。
至于魏会计和刘大婶，她暗自判断，大概率还在保持中立。
刚刚那一出是黄主任的有意为之：
一是用打一棒给一甜枣，将原本中立态度的王兰香彻底拉入自己的阵营；
二是通过敲打孙艳，向其他还在观望地人传递信号——站错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三是任命组长给了王兰香更大的权力，更方便今后制衡梁科长一方。
这场看似简单的工作调整，布局却环环相扣。
一箭三雕。
这位看似表明平和的主任，手腕之高明，掌控全局的能力，让邱时微不禁心生佩服。
这手段比起后世在金融圈见识过的也半点不差。
不过，梁科长这个老狐狸也不简单，初来乍到就已经收买人心。
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有好戏看了。
邱时微轻笑着垂下眼帘，将所有思绪掩在心底。
平静的日子恐怕到头了，这小小的供销社即将暗潮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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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简单熟悉一下新的工作场地，就准备开门了。
青江区供销社即将迎来第一次正式营业。
九点整，梁科长推开大门，门外早已人头攒动。
除了来买东西的，还有不少专程来凑热闹的街坊邻居，人群如潮水般涌入，供销社内瞬间挤满了人。
邱时微站在糕点柜台后面开始接待顾客。
虽然那七天培训她都是跟在王兰香后面，后面还请假了那么长时间，但她一点都不慌。
这几天在路上，她趁着没事就练习打包和绑绳，虽说还比不上王兰香但也够用了。
“小同志，给我来半斤水果糖。”
邱时微动作麻利地抓糖上称，“您的半斤水果糖，共半斤糖票，五角钱。”
她一边报出金额，一边低头快速填写单据，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字迹。
接着将顾客递来的钱票和单据卷成一团，夹进夹子用力一推。
夹子顺着钢丝线轨，滑向高台上的王兰香。
王兰香负责核对单据、收钱、找零、盖章，处理完毕后，再用滑轨将零钱传回来。
等待的功夫。
邱时微已经开始招呼下一位顾客，重复称重、填写单据。
等到滑轨夹子传回来时，她早已准备好第二位顾客的单据和钱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井然有序。
很快，糕点柜台前的长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成了六个柜台中最短的一个。
不少顾客向这位新来的售货员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原本还有人对这个新面孔将信将疑，此刻也都放下了戒心。
一旁的梁科长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起邱时微。
与此同时，二楼的黄主任透过窗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目光在邱时微和梁科长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唰”地一声拉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