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时候,常溪亭觉得,这样虚无缥缈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一件无趣又无力的事情。她应该是看得见太阳的,明晃晃的,亮晶晶的挂在辰时的天空,应该是能触碰到的,冰凉的洗脸水挂在指尖,但是这些应该的事情从她六岁生辰那天起变得不能,从前是不能想到,后来是不能做到,现在是常溪亭想都不敢想了。
常溪亭不是常溪亭了,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常溪亭,一个也是常溪亭。
“你是谁?”常溪亭问了,但是没有人听到。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
“系统,任务进展多少了?”
“系统,现在是第几章节了?”
“破系统,怎么不能存档啊。”
她在说什么?可惜常溪亭只能听到,可惜常溪亭听不懂。
十岁,二姐生辰那天——
“暮儿,今儿是你二姐生辰,你可给你二姐备了贺礼?”
四年下来,常溪亭知道,这不是在问自己,可是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母亲,我早知准备的贺礼和姐姐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所以今早我就已经送去二姐房里,女儿家的小东西就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常溪亭其实还是挺羡慕这个霸占她身体的强盗的,或者说是有点折服了。
两年前的元日,在所有人都回房准备休息时,常溪亭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刚躺下的身子又离开了屋子,起初她还以为是在大堂落了东西,猛地发现自己是走在平日不会来的后院池塘边,常溪亭很小的时候落过水,着了风寒,那时候起就很少往后院跑,当然,怕的是从前的常溪亭,不是现在的常溪亭,回过神来,常溪亭也觉得在意料之中了。
但是,出现在后院池塘边是可以在意料之中的,把从前的奶妈推下池塘确是无论如何也料不到的。
“来人呐!”
常溪亭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一出是要干嘛?
后来的几个时辰,所有屋子的人都围在了正厅,金丝楠木的桌上摆着青白的瓷瓶,常溪亭倒是把自己居然也摘得清白了。
第二日,常书正上了朝,才知道昨夜大理寺走水,人犯一个个跑出来不少,本来大理寺卿是快马加鞭赶到了常府,常府作为将军府,平日也是巡逻森严,但偏偏那时常府唤了丫鬟去找大夫,大门开了缝,府里又是灯火通明,他当即觉得常书正已得到了密报,随即去了其他地方。而此次奉命捉拿在逃要犯的几位大人,不是差点丢了命也是伤了残了,损失惨重。
常溪亭其实听到后一点也不意外,不但不意外,她还知道,官家昨天第一个钦点的就是常府,如果昨天常书正如同官家所料行事,应该在追逃犯的过程中从马背上摔下来,然后被逃犯一剑刺中肩头,毒深入骨髓后,姐姐便会向官家求情,求取前段时间上贡的灵药,后宫议政,姐姐就会被贬,兵符大概也是保不住了,人呢,也得看官家究竟会怎么抉择了。
当然这些不是常溪亭自己猜的,是听到的,是听这个强盗想的。
“这么看来,昨天是做了好事,保住了爹爹。”
“本就是一家子人在一起,哪有什么丢人现眼,去,拿来给大家瞧瞧。”
“好的。”
常溪亭感觉到自己起了身,刚拐过长廊,就支开了清风明月。
“又要干什么?”
本来以为她是要去二姐房里拿白日里清风送去的簪子,一回神,发现自己在凉亭里头就这么坐下了,阆苑亭桥,花草檐角,看起来倒是惬意。
“姑娘,这是早上贵妃娘娘送来的锦盒。”
今早吗?常溪亭不记得今早有见过阿姐的丫鬟良秀,更别提这个铜鎏金珐琅彩镶嵌珍珠的绿松石首饰盒。
“嗯。”
良秀一走,常溪亭便起身回了大厅,也没人注意到清风明月二人的一去不复返,目光只停留在了常溪亭手中精美的盒子上。
“暮儿,这便是你说的小姑娘的玩意儿?”
容夫人招了招手,常溪亭手中的盒子便迎了上去,只有常溪亭注意到,在阿姐看到的那一瞬间,便变了脸色,她就知道,这个强盗又做了什么勾当。
“阿母,这——”
如果没有良秀突然的一喊,常溪亭其实是很好奇的,接下来阿姐的话该如何去圆。
容夫人被良秀喊得惊了一跳,一松手,首饰盒摔裂了缝,里头的明玉簪子也掉了出来。
“一惊一乍的这是做什么,多好的盒子和簪子,你瞧瞧!”
“不好了娘娘,明玉宫的那位丢了轮回玉,现在咬定是我们偷的。”
“张了长嘴是干什么吃的!”
“是明玉宫的翠儿,她非说昨日咱去了明玉宫请安,今日又偏偏掐准了时辰出了宫——”
“可是今日我带出宫的只有二妹的生辰礼,出宫时也是查过的,更何况现在这礼物还成了——”
常溪亭看见阿姐愣了愣,随机望向了地上的明玉簪,她许久未过如此呈净无瑕的玉,纵使是从前西域上贡的奇珍异宝任她挑选,也很难挑出来这么一块美玉。簪子是吩咐乞儿去置办的,她自己倒是没怎么过问,毕竟乞儿办事从未出过差错。
常溪亭感觉到阿姐的目光终于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阿姐,要不先带着生辰礼回去,也好有个交代,等过几日我和暮儿进宫,到时候再给也不迟。”
常晚舟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尽管她不知道常溪亭换走了的死棋能不能在她手中变回生机。
“姑娘。”
清风明月是何时守在门口的?
常溪亭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个强盗心里没犯嘀咕,她听不着,便一头雾水。
“阿姐,我刚才吩咐清风明月去拿来了东西,已经放在马车里头了。”
常晚舟点了点头,眉尾轻轻一扬,随着笑,她握着容夫人的手紧了紧,转身上了马车。
常晚舟看见一个和她带来的几乎一样的盒子,只是是完好无损的。她眉头紧锁,手轻颤着推开了盒子,里头赫然有一枚玉佩。软玉以白为贵,其中羊脂玉为极品,明玉宫那位丢的便是,如今盒子里这块乍一看也是洁白细腻,温润莹透,但偏偏在最底下有一点红,掺了其他的,便怎么也算不上上品了。但是,如若明玉宫那位要查常府呢,如若查到了常溪亭头上呢?
常溪亭觉得阿姐真的是多虑了。本来以为母亲那一摔,不说碎成渣,也得成两半,偏偏明玉簪上的明玉是完好无损,常溪亭承认这确实是块好玉,怪不得叫轮回玉,但是好玉也留不得了,更何况现在霸占她身子的强盗完全不想沾轮回的意,于是在众人回来之前,常溪亭先找借口回了大厅,找了个石头二话不说就砸碎了玉。
“这簪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刚刚不是还只是坏了盒子。”
“许是刚才大家走得匆忙,一人一脚踩坏了,没事,我攒攒例钱,给二姐再买一个。”
常溪亭现在是笑得开心,一想到之前强盗心里犯嘀咕,干的事都要奉上自己例钱,现在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又要过回苦日子就烦的紧。
“没事,心意到了就好。”
“就等你这句话。”常溪亭听见强盗心里的嘀咕倒是比二姐的话还顺嘴的多。
“二姐喜欢就好。”
碎了的簪子被清风明月处理掉后,常溪亭才是真的松了口气,从前强盗占据身体后,和大姐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谁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背后出手。
明玉宫确实派人来搜了府,但是碍于将军府的颜面,只是严搜了常君尧的屋子,其他也就是走个过场,毕竟明玉宫那位没有手眼通天到在常府插个眼,自然也不会知道,下人丫鬟口中传的绿松石首饰盒不是礼,真正的礼是里头的明玉簪,可惜它只出现了那么一瞬。
“你是说,明玉宫那位没有得逞?”
陆景行下棋的手顿了顿,随机换了个位置,将棋下在了棋盘边缘。
“你这是要认输自暴自弃吗?”
沈之余的棋子落在了早就看好的位置,只是几步下来,他发现陆景行下的愈发出其不意,最后倒是他无从下手了。
“你不懂,这是剑走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