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夏天和她记忆里的苏州一样燥热,她穿着厚重的衣服,走在学校里。太阳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平等地给予他们源源不断的热意。实在太热了,她抬手擦了擦额角淌下的汗,汗水越流越多,有些流进眼睛里,身上手里汗津津的让人难受,她甩了甩手,有汗滴在地上,很快又被蒸干。
突然身侧有风吹过。
不是风,是一个人,单薄的,干瘦的,白色的衣服过于大了,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很快白色的衣服就脏了,蹭到地上的灰,衣服贴在男人的身上,像漏气的气球。
他在挨揍,嘴角紧绷着,眼镜被踢到一边,然后碎了。
她看到汗,还有血,混在一起,落在她刚刚经过的地方。当她第二天经过的时候,就什么也不剩……
这是她来法国的第一年,告别熟悉的故土不知道要花光多少勇气,尽管那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她值得留恋的人。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挥散了复杂的思绪。
“儒川,明天去不去走一走。”她听到有人叫她。
“何儒川?”没有得到回应,金盈盈拍了她一下,撒娇道,“陪我去嘛。”
何儒川回过神,思索了一下最近的功课,答应了她,“好。”
她们两个都是华人,又申请了同一所学校,索性平常都结伴出门,也有个照应。她们两个自小相识,金盈盈活泼,何儒川沉静,倒是合拍。她们都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圆圆润润小家碧玉的模样,但是金盈盈的眉毛更细,眼睛瞪得更圆,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儒川的眉眼更淡,平添一分恬静沉稳。
“你最近总是出神。”金盈盈看着地上的小石头,拿脚踩了踩,听它们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句话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儒川……”金盈盈捧住了何儒川的脸,摇了两下。
“抱歉。”何儒川敛了敛眉,努力弯了一下嘴角。她还是没能忘怀,她仍旧对哥哥的选择感到愤懑,但是斯人已逝,她没办法再瘫在哥哥的怀里撒娇,抑或是面对面地指责他。
其实她也明白哥哥的选择其实无可指摘。哥哥为了创办工厂振兴工业到东北学习巡查,意外被炮火波及,到了最后,一点灰烬都没有给家人剩下。
又想起金盈盈曾经对哥哥的情愫,以及之前鸡飞狗跳的热闹生活,她的整个心都揪在一起,压抑得她再也难以呼吸。
在偶尔吹过的热热的风里,她们安静地坐着,没有再接着说话,各怀心事地坐着。
过了好一阵,金盈盈突然想起了什么,握住何儒川的手,问她,“你知道方知有吗?”
何儒川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并无印象,于是摇了摇头。
金盈盈松了口气,又叮嘱道,“最近出门一定要小心呀,以后每天我放课早都去接你。”
“盈盈。”
“儒川,我先走了,晚上等我。”听到同学叫她,金盈盈收拾了一下东西,塞给儒川一把扇子,匆匆走了,踢散了脚边的一堆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