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如何描述她，她看起来很平静，或者说很累，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没劲”，我经常调侃她说你不会是属于心气虚证吧，她也就笑笑做真似的指着书上的症状来和自己一一对比。我当时正被期末周折磨的不成样子，也就随她去了。过了一会，她突然说，我是不是快死了。语气很平静，以至于我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她这句话的主语是自己，她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是要来真的，我刚准备张口劝说她，她又突然笑了，放心吧，不会的。我不信，她有过“前科”。她知道我不信，就又说，“我死了你怎么办？”她好像在逗我玩，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在逗我。可能是从她说她快死了，也可能是说她会因为我留下来。是的，在我心里，她的这句话就是这个意思。

    然后，过了一会，她靠在了我的肩上，她的额头枕在我的肩上，我拍拍她的头，她便抱住我的胳膊，我知道她心情不好，我却不能做什么，我只能回抱住她，拍拍她的背，她又向我靠近。

    她说，她感觉心口有点痛，像是被刀子沿着心脏的轮廓划开，也不能呼吸，眼泪就沿着眼尾流下来，我说，我知道的，你别难过。我的语言太苍白，我不知道她的痛楚，我只能看着她的眼泪从她平静的眼角流出来，她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哽咽。她翻来覆去，周围寂静的仿佛能听到枕头里棉花的心跳声，眼泪慢慢流下来，冰冷地渗进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消融那颗藏在枕头里活跃的心脏。

    夜很静，她觉得夜是无情的杀手，剑光照在地上，什么都被威慑住了，于是夜便悄悄地从窗户溜进来，也杀死了她。

    她突然掩面痛哭起来，她说，“你别爱我，别说爱我，我能带给你的没有什么。”

    她想，她是从屋檐滴落的雨滴，身不由己，无法避免的奔向地面，粉身碎骨，存在于她的世界的斜坡推动她前进，却又让她粉身碎骨，她妄图回避死亡，有人在屋檐下伸出手来，她就满心欢喜地落下去，却依旧是粉身碎骨，她蒸发成雾气，重新回到屋檐，却无法改变结局，她开始麻木和疲怠，她觉得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因为结局永远无法改变。

    我却不想顺着她的心意，我抚上她的脸，她的眼泪像是无法阻落的，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滴，从指缝粉身碎骨地流出来，我的嘴唇靠近雨滴，为她吻去泪花。

    我说，“我很爱你，我很爱你。”

    我愿为你搭起雨链，我用柔软的心为你铺起巢窠，亲爱的，我很爱你，请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我的眼中倒映着美丽的你。

    雨突然稀里哗啦的下起来了，打在窗户上，窗户也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她终于停下哭泣，她说，“不要怜悯我。”

    我说，“我爱你。”我只是看着她，除此之外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连眼泪都没有了。我的心脏被攥住，连最后一滴血液都被拧干，滴在水面上，粉身碎骨，像不可回头的雨滴。

    我们约定明天再见，她拿着和我一样的伞走向雨中，路边的桂花已经开了，花朵被雨滴打落在地，落下的雨滴沿着树叶又落在水潭中。城市像是倒映在水盆中的月亮，雨滴落下来，城市就变成波纹随着涟漪慢慢荡出去。

    第二天，我锁了门准备出去赴约。

    “我在这里！！”有人喊。

    我回去头去，我看到了她，她的脸先是清晰，后又模糊，我看清她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变成了廊下挂的那只风铃，她像是吹来的一阵风，我的心叮叮当当作响。她走过来，问，“怎么哭了？”

    我才发觉眼泪已经说着眼尾无知无觉的就出来，我看清终于她和我一样的脸，“你也心疼我了吗？”

    “当你心疼她的时候，你恨不得自己就是她，在那一瞬间，你和她无比相像。”

    “没有，我很想你，我爱你。”她抱住我，我埋头在她的肩头，她说，“别哭，不要哭，我会很想你的，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亲爱的，我们永远相爱，永不分离。”

    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但我就要离开你了。她吻上我颤抖的嘴唇，我也尝到了苦涩冰冷的眼泪，是谁的眼泪？我的眼睛颤抖着，像是蝴蝶的振翅，她的嘴唇离开了我，抵着我的额头，她看着我的眼睛，我的眼中有两个她，她狠狠心，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也亲手杀了第三个她。

    后来，醒来的时候，我坐在镜子前，我的左眼看不清楚东西了，我想，是不是她在用我的眼睛流泪，她也为离开我而难过，也为无法触碰彼此的对方而痛苦。我的左眼流下泪来，是她的泪，而我的眼泪早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