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韩露星打开自家房门的那一刻，还是惊呆了。

    在门外站了会儿，她回头看了眼，此时楼道空空如也，她飞快踏进家门，迅速把门关好。

    然后，韩露星再去看自己那空空荡荡的家。

    客厅是完全空了，电视、沙发、电脑桌和餐桌全都没有了。

    阳台只剩下几盆半年浇一次的万年青，其它所有摆件也都没有了。

    厨房也同样惨烈，冰箱和餐具柜都不见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卧室里的床都还在，否则今晚韩露星要么赶紧买床，要么得出去睡了。

    次卧里，夕阳的光洒进来，橘色的床单显得更加明亮、柔和。

    韩露星看了眼卧室里的大床，这还是父母结婚那年爷爷奶奶给打的，二十几年过去了，颜色显得有些古朴低调，但躺上去总是很享受。

    她走过去，轻轻坐到床边，感受到床垫的微微下陷，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多少个夜晚，她码完字就直接躺倒在床上，美美睡上一觉，第二天再继续奋战。

    但现在，韩露星已经很久没有码字了，她也提不起写作的兴趣，只坐上床，倚在床头，打开了手机。

    手机里没有什么新信息，她常看的几个公众号的最新文章，也都看过了。

    是啊，对这个世界来说，只运转了一个白天而已。

    穿书前，天蒙蒙亮，她还没码完字。

    穿书回来，这一天才刚到黄昏。

    今日新闻尚未发布，收藏的作者也还没更新。

    只有韩露星自己，从黎明到黄昏，是那么遥远。

    人的时间并不是线性的，而是由回忆构成。假如有那么一段时间，人过得很充实，那一个月就能胜过平日一年的成长；而有些时候，人实在是浑浑噩噩，终日重复着无聊的举动，那几个月也像是筷子从餐桌落到地上的时间罢了。

    对韩露星来说，“昨天”并不是猝死前那个码字的白天，而是在一个不真实的玄幻世界，她坐在一个小亭子里，和云祈乐下五子棋的昨天。

    黑子白子，错落相接，那轻轻抬起的衣袖，和美人清浅的微笑。

    韩露星闭上了眼，她觉得自己有些累，便侧身躺了下来，连被子都没盖，就这样睡过去了。

    第二天，韩露星是被鸟叫吵醒的，她抬眼看了眼窗外，这扇窗户正好能看到大树的顶梢，几只麻雀在上面蹦蹦跳跳。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才五点半。

    以往的韩露星可不会这个点醒来，她一般会直接睡到八点多，再随便吃两口东西，和基友一起码字。

    但今天这个点，韩露星又确实已经不困了，她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到上面有个新消息。

    是母亲发来的，问她到家没，信息显示是昨晚十点发来的。

    估计是昨晚错过了回复，韩露星赶紧编辑回复：

    【妈妈，我昨晚回来得早，睡得也很早】

    过了一个多小时，韩妈妈发了个“嗯嗯”的表情包过来，又发来一条：

    【今天端午节，要不回家来吃饭吧】

    韩露星看了下日历，这才意识到，今天还真是端午节。不过韩家也没有过节就一定要聚在一起的习惯，除了春节会和父母一起走亲戚，其它像端午、中秋都是各自随便过。

    大概是这次情况特殊吧，想了想，韩露星同意了，她告诉母亲自己等会就过去。

    就算是一起吃饭，韩露星也很少早早到父母家里，但这回她连冰箱都没有了，泡面也在冷藏室，她什么吃的都没有。

    于是，韩露星直接出发去了父母家，出门时，她还不怎么饿，但地铁倒公交晃悠了一个小时，韩露星渐渐开始饿了。

    韩露星的父母住在偏郊区的洋房，交通没那么方便，但位置清幽，绿化也好，两人住着很满意，除了偶尔的逛街，和处理租客的入住退租，平日也不怎么到市中心去。

    但这可就苦了韩露星，她虽然会开车，但不想伺候车，又不想开盲盒式的打车，每次回家都要先倒上地铁的两条线路，再坐上几站公交，最后再下车走上十分钟。

    等进家门时，韩露星已经饥肠辘辘了。

    一进门，韩露星就喊：“妈妈，我好饿呀。”

    但韩妈妈没有回应，是韩爸爸迎了上来，说：“星星啊，这么早就来了。你妈出去买菜了，说你今天回来，去给你买你喜欢的牛蛙。”

    听到牛蛙，韩露星立即眼前一亮，说：“那太好了。”

    韩露星换好鞋，闻到家里一股烟味，吸了吸鼻子，看了眼她爸，说：“爸爸，你抽烟了？”

    韩爸爸咳了下，没有说话，只脸色不太自然。

    韩露星走到客厅，果然看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半根刚掐灭的烟。

    “我妈刚出门，你就抓紧时间抽烟。”韩露星瞪了眼她爸，“你都老慢支了，还抽。”

    “你这孩子。”韩爸爸坐上沙发说，“怎么跟你妈的口气一样。”

    韩露星看她爸这不以为然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不高兴地说：“要不是妈天天监督你，你早就肺癌了。”

    韩爸爸一看女儿是真生气了，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挠挠下巴，好一会儿才别扭地说：“好几天了才抽这半根。”

    韩露星压根不相信她爸的话，她无奈地看着眼前这小老头，头发已经有些灰白，原本高挺的鼻梁，此时也有些塌了，有时喝个酒就红着鼻子，像个圣诞老人。

    一把年纪的人，今年就要六十岁了，却来越像个小孩。

    劝她爸少抽盐、少喝酒、少吃盐，全都要连哄带吓。但这些事情一般都是韩妈妈来做，不怎么关韩露星的事。

    韩露星穿过客厅，径直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找了点水果吃。然后经过书房，来到自己的卧室门口，她的卧室斜对面，是她姐姐的卧室。

    韩露星有个姐姐，比她大十岁，大学一毕业就去了挪威，从此每年只回来一次。据说现在又搬到了一个挪威下属的什么岛，名字太长了韩露星没记住，只记得那地方有很多极昼极夜。

    她姐姐说是在体验生活，但韩露星只感慨她姐真是不怕冷。

    不过，韩露星在心底里很感激她姐的存在，因为她姐离得实在太远，每年顶多回家一次，相比之下，韩露星坚持不住在家里，也就显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瞥了眼对面的卧室，韩露星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她每月回一次家，对这也不陌生。

    韩露星走到书桌跟前，看向书架，在里面翻了会，找到中学时候的日记本。

    没过一会儿，她果然找到一篇日记，上面写：

    【我长大以后的梦想，就是写小说，写一个让人难忘的故事，主角叫上官暖雪……】

    后面的内容被划掉了，应该是自己改变了主意，换了剧情。

    韩露星继续翻看下去，一直看了好几本日记。回头的时候，见到韩妈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正望着她。

    “妈妈，你回来了？”韩露星惊讶地问。

    韩妈妈走了进来，问：“吃过饭了吗？”

    韩露星摇摇头，说：“刚吃了点水果。”

    “你这孩子。”韩妈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先出来吃块饼干垫垫吧。”

    韩露星跟着韩妈妈到了客厅，这会儿茶几上已经摆了些零食水果，她拿了一小袋饼干，咬了口，略带随意地说：“妈妈，要是我哪天有喜欢的人了，你会祝福我吗？”

    韩妈妈正在把剩下的零食放储藏室，听到这话，回过头来：“喜欢的人？”

    韩妈妈先是惊讶，然后是惊喜，最后是带着调侃的语气说：“星星这是喜欢上谁了呀。”

    韩爸爸也过来凑热闹了，他搓搓手，说：“星星看上哪家小伙子了，爸爸帮你把关。”

    韩露星仰头，看着她爸，淡淡地说：“不是男的。”

    “啊？”韩爸爸发出惊叹，沉默了。

    韩妈妈也没有说话，但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到韩露星跟前，摸了摸韩露星的额头，嘀咕：“没发烧啊。”

    韩露星轻轻挥手，说：“妈妈，我没说胡话。不过你也没多想，没影的事呢。我决定还是像姐姐一样，永远单身。”

    韩露星的姐姐今年三十三，四五年前，家里还着急催过她几次婚，但她姐表示“大女人天地广阔，不能被婚姻束缚”，坚决抵抗了父母的明示。何况她姐也确实跑得远，催婚的事也不了了之。

    至于韩露星，她一想到那个人，心底就隐隐作痛，既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她还能在哪里寻找到她的踪迹吗？

    从电脑里？现在连电脑都没有了，云祈乐这三个字，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此时，空气沉默得有些尴尬。

    每个家庭各不相同，但对韩家来说，韩妈妈更怕自己的孩子孤独终老，她立即开口：“星星，别学你姐，你要是遇到什么合适的男孩女孩，就带回家来，妈妈给你把关。”

    韩露星微微一笑，父母都格外喜欢把关。但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如果她也喜欢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