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个男生，因为承太郎这一明显的解围行为而蔫了下去，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在对视几眼之后，没再理会还在旁边甩着胳膊龇牙怪叫的长谷川，溜的飞快。

    等到他们都走后，承太郎这才看到了墙角里被欺负的莉莉。因为刚才的推搡，她帽子上的黑色纱巾已被划掉了一半，露出了大半张脸。

    此刻她正仰着头看自己。

    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眶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些许露一般的泪珠。她依旧在不住颤抖着，时不时地抽泣几声。

    这幅样子，倒是和她在班里独来独往的时候截然不同。仿佛去掉了面部的遮蔽物，她也只是一个毫无力量、会害怕、会被混混欺负到哭的普通女生。

    空条承太郎没有说话，正了正帽子转身要走。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莉莉细若蚊呐的声音。

    “——可、可以，等一下吗？”

    他扭头看去，就见莉莉抱着那个黑色的包快速起身，小跑着到了他的身侧。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整理凌乱的头发和礼帽，只是踉踉跄跄着跑到了他的身后，看他没有任何排斥情绪，这才怯怯地试探着站到了他的身边。

    女孩瑟缩着抬起了头。

    在对上空条承太郎的冷漠眼神那一刻，莉莉好像被吓到了。她缩了缩肩膀，低着头，又鼓起勇气开了口：“……谢谢你，空条同学。”

    “嗯。”空条承太郎并不太想和女生说话，哪怕是莉莉这种不对他花痴的女生。

    他将双指中夹着的烟蒂捻到路旁石阶上，又想迈步离开，只是这次衣袖却被一股极小的力量拉拽住了——是莉莉，她苍白细瘦的手指捏住了他的袖口。

    承太郎挑眉，语气不耐烦：“还有事？”

    “空条同学。”莉莉颤抖了一下，“……对不起。”

    承太郎：“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一听说要走，莉莉这才着急起来。她宛若惊弓之鸟很是不安，连语速都变快了几分，生涩的日语开始说得颠三倒四。

    “我听到了——他们说要找机会欺负我，他们想要让我彻底在学校里待不下去，他们说计划就在这几天，我很害怕……”

    “所以？”

    “我、我知道空条同学是个好人，今天下午上课和刚刚都帮我解了围，所以我能不能……”

    空条承太郎果断打断了莉莉的话：“你错了，我不是特意帮你解围，我没那个闲心。”

    “啊？”莉莉惊讶又疑惑的抬头。

    这次，空条承太郎就看到了莉莉那双独属于欧洲人的绿色瞳孔。莉莉的瞳孔是深绿色的，此刻浮着一层泪光，看上去就像是在水里浸润久了的祖母绿宝石，漂亮又高贵。

    她有点尴尬的抿了抿唇，又低下了头。黑发随着重力作用向下滑落，露出了纤细脆弱的脖颈。脊椎骨嶙峋凸起，像是要冲破纤薄的皮肤。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空条同学。”

    “所以，你想说什么？”承太郎不耐烦问道。

    看承太郎这么问，莉莉又抬起了头。这次她的眼神中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待：“我想，能不能，和空条同学一起走……对不起，我不想麻烦空条同学，但是我真的很害怕……”

    “走哪？”

    “就放学……一起回家。我家和空条同学的家距离不算太远，所以我想着如果能和空条同学一起走的话，我就不会受到欺负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沉默了下去。

    空条承太郎也没有说话。

    ……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莉莉声音沉了下去，压抑着几分哭腔，“刚刚打扰空条同学了。”

    她戴正了自己的礼帽，又把头发理顺了。她紧了紧抱着黑包的手臂，整个人蜷缩着，沉默地越过了空条承太郎，一个人往前走去。

    空条承太郎看着莉莉的背影，内心感觉到了一阵烦躁。

    他本不喜欢和女生这种生物有过多纠缠，也无意和哪个女生走得近。但是真的碰到弱小者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却也真的狠不下心拒绝。

    “啧，走吧。”空条承太郎说着迈腿往前走了两步，跟上了莉莉。

    莉莉顿住了脚步——继而，她像是不敢置信的猛地转头，眼睛中迸发出惊喜和激动。

    “真、真的吗？”她吸了吸鼻子，“谢谢你，空条同学。你是我来到日本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空条承太郎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他并不在意女生给他的“好人”评价。只是此刻，也许是乍然放松的原因，女生的话不由自主变多了起来。

    “从英国来到日本之后的生活，真难啊。”她嘟嘟囔囔着，“住房、交通、购物全都很陌生。还有语言……我不喜欢和人交流。结果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因为这个才被欺负的……”

    空条承太郎大步流星的走着，莉莉只能小跑着跟在他身边。她边喘息着，也不放弃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只是这样，她依旧稳稳的把黑包抱在了怀里，没让它受到一点颠簸。

    空条承太郎乍然放慢了脚步。

    莉莉一时没注意，撞到了承太郎的后背上。她有着一瞬间的身体僵硬，但是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躲开，而是就那样停着，将头埋在了空条承太郎的后背。

    “……我只是不习惯和人说话而已。”莉莉抽噎着，声音格外委屈，“我做错了什么啊。”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日本？”承太郎侧身躲开，搭腔道。

    “我的爸爸妈妈，在三年前去世了。原本还有一个姐姐，姐姐也在一年前死掉了。”莉莉语气满是伤心，“所以我想着，与其还在英国，倒不如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反正没有了家人，在哪里都一样。”

    “好在之前接触过一个日本人，稍微会说一点简单的日本话。所以我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也卖了爸爸妈妈留下的房子，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她抬眸看向承太郎，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很认真的对空条承太郎说：“空条同学，你是我来到日本之后，第一个让我感觉到温暖的人，真的谢谢你。”

    “嗯。”空条承太郎顿住脚步，“我到家了。”

    “我家也快到了，就在前面不远。”莉莉指着前方说道。

    空条承太郎看了一下，那是一片别墅区，里面住的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富人。

    原本当初他爸爸空条贞夫也动过去那里的念头，甚至他的外公心疼女儿也想在那里置办——只是因为身为美国裔的妈妈更喜欢日式院落，这才作罢。

    “那就再见啦。”莉莉笑着和承太郎说再见，“空条同学，明天见。”

    空条承太郎没有多给莉莉一个眼神，扭头回了家。

    -

    目送身材高大的少年背影没入宅门，莉莉这才缓缓往前走去。

    伴随着她的走动，原本瑟缩内扣的肩膀逐渐舒展了开来，原本沉重的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开来。

    此时的莉莉，完全没有了刚才伤心可怜的模样。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在那原本就红艳的唇上又增添一层晶亮。

    莉莉掀开了黑色面纱，眯起眼睛眺望着远方。

    太阳一点一点从路灯上落下，撤去了原本为大地披上的一层红晖。随着温度的逐渐降低，整个世界开始陷入黑暗。

    “夜晚到来了呢。”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似乎真的太久没有看到过夕阳了。”

    继而，她轻柔抚摩着怀里的黑包，像是在安抚包内东西的情绪，脸上也渐渐蕴出了笑意。那是和面对承太郎时完全不同的笑容，笑容中满是得逞的愉悦。

    只是一开口，她的声音还是柔弱惶恐，又带出了小心翼翼和害怕的意味。

    “迪奥，你睡醒了吗？”她一边说话，一边摸到黑包的拉链上，“那群该死的高中生有影响到你吗？”

    就在这时，包里传出了一道声音。音色极其华丽，深沉而富有磁性。只是这道声音此刻并不高兴，夹着几分埋怨。

    声音道：“莉莉，你今天没有让我得到休息。”

    莉莉皱起了眉，自然而然地换上了一个自责纠结的表情：“……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想到那群高中生的目标竟然是你。”

    “不过好在成功和空条承太郎搭上了话。”莉莉想起刚才和空条承太郎的短暂相处，又不由得声音轻快起来，“不愧是乔纳森的后代，和乔纳森有很多相似之处呢。”

    她把背包拉链打了开来。

    伴随着拉链开合的咯咯声，一团耀眼的金色毛发映入眼帘。她细心理顺稍显凌乱的金色毛发，喃喃道：“迪奥，你知道的，我好希望你能快点得到属于自己的身体啊。”

    语气满是期待，眼神却是和语气截然相反的幽冷。只是由于角度原因，那团金色毛发并没有看到。

    莉莉把金色毛发从黑包里抱了出来，抱到怀里：“迪奥，你也很久没有见过夜晚的天空了吧。来，我们一起看看吧。”

    她轻轻亲吻着金色毛发，苍白的手指就抚上了毛发之下的面庞。

    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和莉莉如出一辙的苍白失血的皮肤。压在嘴唇之上的，是不属于人类的过长尖利的冷白犬牙。

    伴随着莉莉的抚摸，细小的粉色肉芽就爬上了她的手背，继而缠上她的手指，亲昵地蹭着。

    那是一颗面容俊美的男人的头颅。

    一颗断颈处生长诡异肉芽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