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起了一场雨，整片天空如同被血色浸染，又被更深的墨色缠绕铺了几朵云，落下的雨滴很大，带着淡淡的红色，仿佛真有什么有生命的物种漂浮在上空般。
路边的花草早已变异，混杂着雨水溅起的泥土，低垂着头，叶子上的纹路杂乱无章，花色很艳丽，透露着一股颓靡的气息，不知哪里来的点光亮照过来，拉长它们的影子，在夜的墨色下显得格外诡异。
十九区破败的环境更是为这场雨提供无数栖息地，地上坑坑洼洼让它们安了家，往常这个点，十九区人早就躲在房子里，今天反倒不同寻常。
不过是一月一次的筛查。
“后面的给老子弄快点，谁再磨磨蹭蹭的老子一枪崩了他。”一个长相凶神恶煞的男人边说边往旁边吐了口痰，三角眼里透出凶狠的光，满脸横肉，说话时唾液飞溅，露出满是牙垢的牙齿，手里拿着根烟，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给老子快点。”他说着直接踹了旁边的人一脚，那人直接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嘴里哼哼唧唧地呻吟着，后面的人见状都老老实实排好，毕竟异能者的一脚，普通人怎么能轻易承受住。
后面乱糟糟排了一堆人，前面放着一个破旧的桌子，上面却放着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仪器，排队的人大多面黄肌瘦，常年的饥饿使得他们连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有，将手往仪器底下一放，拿出来手上面只余下一个小小的针眼，随后仪器便闪起绿色的光。
一阵接着一阵的绿光下，基本没人说话，生怕惹了那个男人的不快，毕竟十九区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异种检测每月一次，要求全人类参与，起初几年的确如火如荼地进行，然而这两年异种似乎要走向灭绝一般，在安全区内再没出现过，只剩下安全区之外数不清的异种。
而十九区又是能力最低下的地方，连异种也似乎不稀罕入侵他们，所以这些年的异种检测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长官，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十九区做检测？”男人一脸谄媚地问着眼前的男子，毕竟上三个区的人基本上一辈子他都见不了一面，俗话说撑起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哪怕从上头人手机露出的一点逢，都够他们活的。
“哼，上头的意思你也想打听？”他语气不太好，毕竟十九区是地位最低的地方，里面住着些老弱病残和无法分化的人，他自然瞧不上这些人，不过他到底倒霉了些，被分到十九区做异种检测。
“要我说，干脆直接把十九区的人全部处理了，也没什么用，白费粮食，还得每个月过来做检测，哪怕成了异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旁边男子只得尴尬地附和着他，他在十九区耀武扬威惯了，在眼前人前面也只能伏低做小。
不起眼的角落里，女人拉着一个小女孩往旁边缩了缩，脸上很脏，泥土几乎盖住她和小女孩所有的五官，一旁站着的中年男人一脸如饥似渴地看着那根烟，眼神里满是渴望，烟这个东西在上几个区算不得什么稀罕物，可在十九区可是有不少人因此争夺丧命。
他畏畏缩缩地往前面挪了挪，等着那根烟落地，哪怕是一点烟头，旁边也是有不少人像见了肉的饿狼守在一旁，浑浊的眼睛在此刻那点火光之下分外清醒。
男子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又吸了两口，往地上一扔，又吐了口口水上去，旁边的人像疯狗一样围了上去，哄抢起来，泥土，雨水，以及无数双手。
“咔擦，”是子弹上膛的声音，他心情很好的样子，晃了晃手里的枪，调整了一下方向，“嘣。”
紧接着是小女孩一声声嘶力竭地大喊，“爸爸。”女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害怕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小女孩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男人很快被吸引过去，他看见小女孩，笑了笑，常年吸烟让他的牙变得很黄，“是个omega 。”油腻腻的笑容凑近小女孩的脸。
嘴里呼出的恶臭几乎扑在小女孩的脸上，头害怕地瑟缩着往后推。
女人惊惧地挡在小女孩前面，“她还是个小孩子，长官您大人有大量。”她妄图以自己单薄的身躯遮住男人的视线。
男人啧了一声，一巴掌扇了上去，异能者的力量比普通人强数倍，女人的脸立刻高高肿起来，往旁边趔趄几步，躺在了地上，“臭女人，别坏老子事。”男人想着如果把这个omega 送给上头，自己官位肯定要升不少，说不准还会去零区任职。
由于百年前的一场灾难，alpha 和omega 越来越少，在某些见不得光的地下场所，omega 可以拍卖出天价。
女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爬了起来，手脚并用挡在小女孩前面，同时将小女孩使劲推了过去，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秒，她缓缓睁开眼睛，耳旁似乎有什么声音，而眼前一幕让她不可思议，男人已经倒在地上，眼睛里满是震惊，身上是许多个孔，在往外喷血，与落下的雨水一起混在泥土中。
B级异能者居然在几秒内被杀死，而这里不过是十九区。
她看见一个身量很高的人站在夜幕下，夜色中，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她腿一软，直直瘫在地上，劫后余生带给她的感觉久久不能平静，小女孩抱着妈妈，无声地哭泣。
她并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十九区治安很差，是因为没什么治安的必要，连最严格的异种检测也只派了一个人过来，但纸包不住火，毕竟一个B级异能者死在十九区，任谁都会怀疑。
女人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周围的人看见这一幕早早像鸟兽一般飞速散开，生怕给自己惹上一点麻烦。
“谢谢你，如果有人来问的话，我一定不会说出你的。”她做好被找上门的准备，她感受到这个人朝她释放的善意。
“不用。”他的声音还很年轻，带着点少年人的清脆，他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帽子将他大半张脸遮住，“如果有人问，你就报上我的名字。”
“我叫闻敛，你不说，他们也会查到我的。”
女人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等她反应过来，闻敛已经走远，只剩下小女孩紧紧抱着她。
她看见那根被所有人争夺的烟头还静静躺在地上，早已失去猩红的火光。
“妈妈，我们回家吧。”女人头发散乱，她顾不及整理自己的头发，将小女孩的头发重新扎起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具折磨她十几年的尸体。
“死了好，死了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给谁听。
小女孩被女人抱在怀里，她靠在妈妈的肩上，小声地问，“妈妈，我们该怎么办？”
女人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哼起了歌，在孤寂的夜里，分外显耳，夜很深，小女孩在歌声，眨了眨困顿的双眼，呼吸逐渐重了起来。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
“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
闻敛靠在墙的后面，静静看着那对母女走远，他也曾在许多个夜里，曾听到过，这样的歌。
他转头走向另一边，十九区浓稠的夜色下，与他几乎要融为一体。
十九区的居住条件很恶劣，他打开家门，只是一个很小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闻敛打开灯，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细长的银链，看起来并不贵重，很普通，也因为时间太长而显得有些磨损。
他用力攥在手里，又松开，然后放在心口处，灯光映在他眼底。
他的眼神落在很远的零区。
夜的另一端，零区。
红色警报被拉响。
【已注册B级异能者生命体征消失】
“怎么回事，这个人不是被派到十九区吗？怎么会死？”异能者监管局已经乱作一团，十几年都没出现过异能者的非正常死亡，他们很快联想到异种入侵。
王局长本就不多的头发此刻又被他抓掉几根，“完了完了，军部绝对要来问责。”现在异能者进化率越来越低，更遑论是一个B级的异能者。
“局长，查出来了，好像是有A级异能者在十九区出现，很可能是刚进化的。”一般人在十七岁会产生异能进化，如果十七岁没有进化，基本就没有进化的可能性。
王局长好歹松了口气，好歹不是异种入侵，要不然他们的命也朝不保夕，发现一个A级异能者好歹可以将功抵过一下。
“行了行了，滚吧。”他还是愁容满面，等着军部的人找上门。
不过军部的人没有来，反而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王局长见到他，冷汗差点下来，“纪……纪指挥你怎么来了。”
来人脸色十分冰冷，肤色很白，连着发色和瞳色都是浅淡的颜色，相貌昳丽，而比他出众的模样更显眼的是他周身强大的气场，作为全球唯一一个S级异能者，又是alpha 使得他的容貌成了最不值得一提的一点，他皱了皱眉，“现在去把他带到督查部。”
王局长差点跪在S级精神力带来的威压之下，只能赔着笑，“诶呦，这军部……”
“不用你管。”他的声音不容置喙，王局长见状立刻叫了人，“还不快去十九区把人带到督查组。”
他又准备再说些什么，纪云清早已消失在监管所里。
他捂着心脏，今天一晚上他受惊太多，反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归他们监管局的人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