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昔日需要扶墙学步的小孩如今也站在小舅舅身边,练起了剑。

    小院里,两个身量差不多的翩翩少年郎,身姿如松,二人挥剑动作如出一辙,陆临川虽年岁较小,但远远看着好似比谢桓还高些,剑法虽起步晚,竟也不落下风。

    而小院外正在为了谢桓的冠礼而忙碌。

    厨房角落,两个小丫头在偷闲

    “三日后,就是四少爷的冠礼了”

    “是啊,四少爷不仅身世显赫,人品贵重,文武双全,而且为人和气,对咱们这种下人都轻声细语的,两年前还中了举,京城世家子弟中再也找不着第二个了”

    “冠礼之后公主就得为四少爷张罗婚事了吧,也不知道是哪家千金能有福气嫁进来呢”

    “嘘,不要命啦,这事岂是我们这种身份能说的”

    陆临川练完剑,来厨房找糕点,碰巧在门口听见小丫头们闲聊,便好奇的躲在一旁窃听。

    婚事?是啊,小舅舅成年该娶亲了,过两年也该轮到他娶亲了,本该就是这样的,各自成家立业,儿孙满堂。

    但........他....不想也不愿离开谢桓,如果能把谢桓关起来,只属于他一个人就好了,陆临川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两个丫头推开门,就看见陆临川一脸铁青的立在那。

    “陆少爷!”二人以为是她们胡言乱语被听见了,吓得瑟瑟发抖。

    不同于四少爷的亲和好颜色,这位陆少爷许是孩童期遭遇大变故的原因,喜怒无常,不苟言笑,除了四少爷,他似乎从来不开口与人说话,也不笑。

    陆临川被二人的声音喊回了神

    “再让我听见你们非议舅舅,我定告诉祖母,重重处罚”

    “是是是,我们再也不敢了”

    二人内心一阵后怕,八百年才偷一次闲就被抓了,真倒霉!

    陆临川提着食盒,走在游木长廊上,面色铁青,气压低的吓人,下人们大老远看见他都绕路而行,生怕触了这位少爷的眉头。

    谢府的日子太安逸了,安逸得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忘记了阿娘临终前的嘱咐,忘记了要去寻找自己的身世。

    小舅舅,不是,谢桓对他太好了,好到他舍不得离开,好到想把谢桓困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在谢府的这五年,他已经习惯了春日和谢桓一起赛马踏青,夏日和谢桓一起钓鱼赏荷,秋日和谢桓一起登高饮酒,冬日和谢桓一起赏雪烹茶。

    他已经习惯了每日睁眼就看见谢桓,与谢桓在凉亭下温书,在竹林里下棋,在小院内练剑......习惯了睡梦中那一缕青草香。

    五年前自从阿娘死后,他再也无人庇护,成为了要和狗抢食的小乞儿。

    阴差阳错的拾到长命锁,被谢侯带回,成为陆临川,这偷来的日子,无比安逸,他本该满足,但人总是贪心的。

    开始他只是想活下去,后来他刻苦读书、练剑,想活的好,现在他想要谢桓!!

    他知道,谢桓只是把他当小孩来看,但陆临川今年15岁,而他,恩和,今年18岁。

    不知不觉陆临川已经走到了小院。

    “临川!拿个糕点而已,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谢桓觉得奇怪,这小子去厨房拿个糕点而已,怎么一脸丧气的回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吗?都说了,刚练完剑一身汗,不能吹风,披件衣裳再去,怎么不听呢,这么大个人了”边说边把手贴上陆临川的额头

    “小舅舅,我没事”陆临川抓住谢桓的手腕,把他的手拿下来

    “倒是你,手这么凉,你才应该披件衣服”算了,公主一时半会也不能给小舅舅娶亲。

    至于身世嘛,只要自己过得好,阿娘肯定会高兴的,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想到这,陆临川脸上一扫阴霾,嘴角挂起了浅浅的笑容,身边的低压烟消云散。

    院子内外的下人们都习惯了陆少爷这一变脸戏法,要不怎么说他喜怒无常呢!!

    秋日的白昼总是很短暂的,入夜小院里一片寂静,除了主屋里的两位少爷。

    每日睡前,陆临川总是会有很多问题。以前是因为年纪小,换了环境,好奇腼腆,除了谢桓他谁也不理,日子久了,睡前谈话便成为了两人的习惯。

    谢桓坐在桌前,翻着《史记》,等陆临川开口问他。

    “小舅舅,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陆临川幽幽开口。

    “咳咳?什么?”谢桓正在喝茶,冷不丁来这么一个问题,被茶水呛到了  。

    “哎,我就随口问问,你不想说也行”陆临川没想到这个问题会引起谢桓这么大的反应。

    里衣都被茶水弄湿了,起身拿了件新的,给谢桓递过去。

    谢桓默不作声的接过衣服换上,行啊,孩子大了,都会打听这种私事了。

    “我么?女子嘛,书上说的那种贤惠得体,能相夫教子,识礼知节,性子好。能与我相敬如宾,白头偕老的也就是了,母亲会安排的,怎么?川儿有喜欢的女子了?哪家的千金,说与舅舅听听”

    谢桓瞧父母,姐姐夫,哥嫂,都相敬如宾,世间夫妻大都如此吧,只要别相看两生厌就行,生活着生活着不就习惯了。再者说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大多都一个样子,母亲觉得行就行嘛。

    “哦....”陆临川的回应听不出悲喜,谢桓对男女之事还没开窍,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正经书看太多了就这样,明日定要去找两本闲书拉着他一起看!

    谢桓还在等陆临川回答他的问题,等了半天也没见下文,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你有喜欢的女子了嘛?”

    “嗯?没有”陆临川闷闷的回了一句,“好了,小舅舅,早点睡吧,过两日就是你的冠礼了,得养精蓄锐啊”说完就卷着被子躺下,困极了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真奇怪,算了,小孩子闹脾气。

    二人这些年一直是同榻而眠的,谢桓把陆临川当小孩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而陆临川从前是因为陌生的新环境,依赖同龄人,现在则是因为对谢桓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谢府迎来了少有的大日子——嫡幺子谢桓的成年冠礼。

    天才蒙蒙亮,谢府就已经在忙碌了。

    “主子,该醒了”南星在屋外喊着,今日冠礼,公主备了一年,要是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谢桓早在一日前就熟悉了冠礼流程,一切都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陆临川今日不能跟着谢桓,他的身份是小辈,无法出席,只能在小院等着。

    但他可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乖小孩,谢桓这么重要的成年礼,他一定要在现场观礼。他溜进下人们的房内偷了件小厮的衣服,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了仆从行列。

    冠礼需加冠三次,更服二次,再取字以示成年,过程繁琐隆重。

    谢桓先是穿着采衣(童子之服),头梳儿童发式,在宗庙内面南而立,由父亲和长兄为其加冠更衣,族内耆老长辈观礼。

    始加缁(同滋音)布冠,更元服

    再加皮弁(同变音)冠

    三加爵弁冠,更爵弁服

    三加冠后,宾以礼祝青年

    而后,由父取字,以示成年,谢侯在纸上写下:久之,二字。

    由长兄谢浅致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曰久之甫”

    而后还需摘下爵弁冠,脱下爵弁服,换上玄冠,玄端服,一一拜见尊长。

    种种繁琐礼节直至日暮谢桓才回到谢府。

    “四少爷,公主有请”

    还没回到小院,又被请去听母亲教诲,陆临川扮成小厮紧随其后。

    “阿瑾,今日过后,你就成年了,母亲也要留意着你的亲事了,要是有看上的姑娘,就来和母亲说”

    公主如此心急是有原因的,大公子谢浅身体羸弱,只能是个文官。侯爷是武将出生,家中亲子必得有一个承继他的军功,一文一武谢家才能走得长久。

    近两年夷族又蠢蠢欲动,下一次出兵,侯爷必定带阿瑾一起,早早把婚事办了,她才能安心些。

    “是,母亲看着好就行”谢桓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只要母亲能安心,他对何时娶亲,娶谁为妻,都不大所谓。

    “还有,你和川儿都大了,再睡一起,多有不便,明日就让川儿搬回小屋吧,或者再单独立个院子也行”

    不然日后娶亲,新婚夫妻院子里有个半大的侄子算个什么事。

    “是”

    “好了,你也累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孩儿告退,母亲早点歇息”谢桓是真的累了,繁文缛节,压得人心累。

    一行人着急忙慌的回到小院,谢桓一进屋就撤去了身上的礼服,佩环,头上的冠帽。穿着里衣,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

    “呼,还是这样舒服,冠戴一天了,压得头疼”

    谢桓从进入小院开始就没看见陆临川的身影,觉得奇怪,喊了两嗓子

    “临川,陆临川,过来给我按按头”

    “主子,陆少爷不在院内”南星在屋外回应。

    奇怪,这小子还能去哪里?交新朋友了?那也该回了啊。

    但谢桓今天累一天了,是真没精力再去找陆临川,那么大个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谢桓这样想着,便熄灯躺下了。

    陆临川此时正在小屋里缩着,黑夜,黑衣,他一个人窝在角落。

    又只剩他一个人了,公主说明日就搬出来,让他自己独立一个院子,说要给谢桓娶亲,谢桓也默认了。

    前面谢桓喊他,他听见了,但他不想理。

    原来只有自己离不开谢桓吗,原来谢桓无所谓自己在不在他身边吗。

    可是以前,他躲起来的时候谢桓总是会找到他的,现在他想看看,谢桓会不会和以前一样来找他。

    往窗外一瞥,小院一片漆黑,主屋已然熄灯歇下了。

    寂静又漆黑的夜,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管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阿娘死的那天晚上。

    他抱着阿娘逐渐冷却的尸身,小声唤着阿娘,屋外是追兵,屋内是不会回应他的阿娘。

    追兵,为什么追他们,陆临川忘了,谢府的安逸让他忘记了很多事。

    但他记得,他不叫陆临川,他叫恩和,阿娘说在夷族是平安的意思。

    他还记得,阿娘给了他一条狼牙项链,让他收好,往北,去寻阿爹。

    主屋里谢桓其实没有睡着,虽然说陆临川已经15岁了,但他自从来到谢府就没有离开过自己。

    陆临川自己都不知道,他会梦魇,经常半夜惊醒,满脸泪痕的喊着阿娘,谢桓就起来抱着他,低声的哄着。

    这也是为什么早上他总是起不来的原因,夜里一哄就是半个多时辰。

    以前他也会躲起来,现在这么大了也会吗,要不要去找找?可是,孩子惯着不好。

    谢桓非常纠结,辗转反侧,犹豫好了一会儿,还是披上披风拿起灯笼,打算在院子里找找看。

    算了,也哄不了多长时间了,日后娶妻了就没时间再哄了。

    谢桓推开小屋的门,一进屋就看见。

    陆临川抱着膝盖坐在小屋床榻前的地上,脑袋埋在两腿之间,好大一只,像个被主人遗弃的藏獒,凶但可怜。

    陆临川听见声响抬头一看,心脏漏了一拍谢桓穿着白色的单衣,披着月白色的袍子,藏蓝色的发带微微束着长发,手提着的灯笼泛着暖光,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是这间屋子中唯一的光,也是陆临川唯一的光。

    “陆临川?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一不高兴就躲起来”谢桓提着灯走过去,清晰的看见了陆临川脸上的泪痕,“又想你阿娘了嘛?”

    谢桓放下灯,伸手环住了陆临川,一手抚着他的脑袋,“好了,地上凉,回去睡”

    “小舅舅”

    “嗯?”

    “谢桓”

    “嗯?”

    “阿瑾”陆临川什么都不说,就是喊谢桓,用各种称谓。

    “嗯?你干嘛,谁让你没大没小喊我乳名的”谢桓搞不懂陆临川到底在想什么,但除了母亲没人喊他阿瑾,从别人口中听见自己的乳名,怪不好意思的。

    “久之”

    “嗯?!我的表字,你怎么知道的,你今天溜去现场了?”这是谢桓的表字第一次被人喊,还挺不习惯的。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比小时候还幼稚,和舅舅说说”

    “我以后不喊你舅舅了,喊你久之可以吗”陆临川看着谢桓,非常的认真

    “......可以”看来小孩真的大了,都不想喊我舅舅了。

    “我明日不想搬出主屋,我也不想独立院落,我想和久之住”陆临川幽幽开口。

    “哦,你是因为这个生气的?院落还是要独立的,敷衍母亲罢了,母亲那个性子你也知道,我不答应,她能训我一个时辰”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啊,还和小时候一样粘人,“好了,我今天是真的很累,回去睡觉”

    谢桓把陆临川拉起来,两人一起回到主屋。

    谢桓倒头就睡了,他今日是真的很累。

    陆临川看着谢桓的侧脸,嗅着熟悉的青草香,安然入睡并在心里起了坏注意,一定要破坏谢桓的姻亲!!!

新书推荐: 和宿敌一起回到过去后 我心向月 救命,被困在跑团游戏了! 贵族学院里的镶边炮灰[gb] 在诡异小区当保安[废土] 年纪轻轻就做了师祖奶奶 老李家的第七个女儿 v我50,聆听复仇计划 剑道第一,我拿定了 他说他来报恩(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