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忆了。
更具体点,是丢失了一段记忆。这毫无征兆——我没有出车祸、没有生病
,也没有得臆症,但我很确定,我真的忘记了一些东西。
对比起慌张,我十分兴奋,像杀人犯刚处理完尸体,成就感满满。
无聊的人生中发生有意思的事情,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有意思了。
说起来,我的前十七年的人生都极其无聊,令人厌恶。
我的长相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丑得恶心,男人见了我都退避三舍。
…其实…倒也没有这么夸张,只是脑子被肥皂剧灌了浆,总觉得自己就是相貌美丽又独特的灰姑娘,看不上我的男人都是瞎了眼。
我总觉得男人就应该被我踩在脚底俯首称臣只围着我一个人转才是。
我一向对自己内心的隐藏很有信心,以至于实在不理解他们是怎么看穿我的,每每想起,我就半夜胆寒。
每当和他们攀谈,他们总是时不时流露出无语的神情,然后说:“你觉得你自己很好看吗?”又或着阴阳怪气地:“你长得可太好看了。”
奇怪,真奇怪,我明明都没有自诩好看,我只是想和他们聊聊天,真是荒唐。
也不看看自己长多丑,还配说我丑?
自从我意识到自己外貌是多么不堪、不受男性待见时,对男性的厌恶就在我内心生根发芽,如今更是长成参天大树,为我遮风挡雨。
其实,我希望的不过拥有是一个灵魂和我契合的伴侣,这群男的却对我的外貌嗤之以鼻以至于生出对我灵魂的同等鄙视。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惜啊可惜,我生在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家庭条件算不上极好,却也过得滋润,父母更是十分地爱我。
还生了一副好脑子,学习的痛苦什么的轮不上我。
因此,我时常生出连痛苦的权利都没有的念头,除了外貌,我什么都有了。
我有什么资格痛苦。
可惜了我这豁达超脱的人生观,仿佛生来就是平等的判官,万事万物在我面前都是那样平等,不应该遭受冷眼和嘲笑。
而人类呢,那样势利,冠冕堂皇地提倡平等,背地里却都默认着同一套价值判断标准,令人生厌。
现在好啦,我的人生有了不一样的变数。
那些小说主角里的故事也要发生在我身上了,霸道总裁爱上我、草根逆袭的情节赶紧快快吻上来吧。
低俗的情节。
巧了,我刚好就是低俗下贱的烂人。
这件事情也并非毫无征兆,某天我从学校回家,左等右等,电梯迟迟不下。余光中我就撇到了自家信箱半开着,很奇怪,信箱早已废弃多年、这年代也不会有小广告了、家里人也从不通书信——怎么就开了?我走过去,里面是一封信,烫金的花纹,规规矩矩的火印漆。
俗套了点哈,没点挑战性。
不过…看在信封这么好看的份上,我就原谅一下下啦,难得遇到个审美这么戳我的,体谅体谅。
我就这么捧着信封到了家。
些许忐忑呢,我坐在旋转椅上,脚踩着周边物品三百六十度旋转。面对这种来之不易的神秘东西,我总是抱有无比虔诚的态度,一遍又一遍观察这信封的鎏金印花、火印漆的图案,想把它们记在脑子里。该说不说,这些图案花纹实在太戳我,简单又不失古老的魅力,甚至是配色,大道至简的高级,啧啧啧,简直就像是出自我手一样。
经过十几分钟的观摩,终于,我要打开它了。用刮刀慢慢地将火印漆铲起,里面装着一张硬卡纸——
10月7号
早上10:00
旁边是张手绘地图,看着画的是卫星地图,红笔圈起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地方。
这个地方…我还真认识。在我的小时候,这是一座大型图书馆,后来图书馆搬走了。但,到如今,至少我没见过,我没有再见过有人出入这个地方。
它有个很奇怪的点。这么多年,它这种具有大型玻璃的建筑依然焕然一新,我曾问过很多人,却没人知道答案,我想,确实也没有人会无聊到探究这么一个地方——其实我有这么无聊,可我也只在卫星地图上找过它的踪迹,结果就像信上的一样,虽然有着建筑图样,却没有名字。
终究还是和它有关。
据我父母所说,我小时候经常去这个地方看书。可在我印象中,我去图书馆新搬迁地已是小学三年级的事情,而在这之前所有有关于这个图书馆旧址的记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怀疑过这个问题,但得出的答案是或许当时我的年龄过小,不记得也很正常。
只是我应是个记忆力极好的人,小时候家里的装修风格家具摆放、交过的朋友和相处中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八九不离十,怎么会偏偏对一个常去的图书馆毫无记忆?
看来是不得不去了。
我始终对自己的直觉和感知力很有信心,也始终相信很多判断不是空穴来风。
就像看到这封信的到来,我并没有慌张和恐惧,相反我只感觉我对这一切的背后是满满的信任,就像回到童年重感冒发烧时母亲的怀抱里,嗓子眼被架在火上烤的痛觉清晰刻骨,母亲的怀抱却不声不响地瓦解了其真实,使这一过程高度模拟化。参数决定了痛觉的程度,可是人人都知参数下的痛觉是假,爱更重要。
那种遥远的痛觉不会再被忆起,亘古的爱意却会绵延至今。人生能有几回这样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