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姑娘是怎么了?”叶先生一脸懵然。
“不知,她从未发过如此大的脾气。”谢以辰也是难得的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还是叶夫人发现了一点端倪,但是却没有说破,只说道:“女孩子每个月总会有几日情绪不稳定的,谢公子好好哄哄便是了。”
叶先生后背激灵凉一下子,夫人你是不知你面前的人是谁啊!让堂堂太子殿下去哄一个女孩子?怎可能!
谢以辰自是不能理解女孩子“每个月情绪不稳定的那几日”,故而也没有追上去,将手中的玉佩包好又准备还给叶氏夫妇,但是对方却坚决推脱,说是哪里有送出去讹礼物再收回的道理。于是这个烫手的山芋就真的砸到谢以辰手里了。
谢以辰出了惊鸿府,跟着侍从一起去和卫临和赵寻燕汇合,走了没多久一抬头便看到两人正架了烤架烤着鱼和地瓜。因为惊鸿府紧邻河岸和树林,故而取材十分方便。两人取了一片开阔无人之地,卫临负责抓鱼,赵寻燕则跑到农家地瓜田里偷了两个地瓜,临走想了想,又在偷地瓜的位置埋了几个铜板。
谢以辰走过去的时候,鱼和地瓜俱已上架,两人兴高采烈地添着柴火转着临时用木棍撘制的烤架,期待地等着食物熟透。
谢以辰自己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卫临赶忙要去马车上为主子拿个坐垫,谢以辰一抬手将他拦下了。
“吃鱼怎能吃刺最多的鲫鱼呢?还是要吃鲈鱼,肉质同样鲜美,还不用小心鱼刺。”谢以辰笑着说道。
“我们生在市井,可没有谢公子那么挑剔,是鱼就能烤了吃,哪里会在乎刺多刺少!”赵寻燕此刻并不想搭理谢以辰,说话间不自觉就带了情绪。
谢以辰也不恼,笑了笑起身走到河岸边。不多时便用木棍插到一条肥硕的鲈鱼,拿过来让卫临烤上。
不久鲫鱼就先熟了,赵寻燕像小猫一样张牙舞爪地取下烤架,撕了一块鱼肉准备吃。可是鱼肉还没到嘴边,赵寻燕的手便被捉住。只见谢以辰将赵寻燕手移到自己这边,再将一根赵寻燕刚刚没有注意到的鱼刺挑出,然后便放了赵寻燕的手。赵寻燕看了谢以辰一眼,谢字在口边打了个转也没有说出来,一口将鱼肉吃下了。
卫临在两人对面看傻了眼,心道主子这保镖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鱼刺再大,应该也不至于威胁到赵大夫的性命,怎的还亲自帮着挑刺了呢?
想了想可能惊鸿府中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才让主子如此在乎这个手持药引的女医吧!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知便不要瞎问了。
等到鲈鱼熟了,谢以辰又将一大块鱼肉亲手送到赵寻燕面前,此时赵寻燕便是再不懂事也该顺台阶下了,于是瞪了一眼谢以辰便接下了鱼肉,闺名一事便翻篇了。
再次传来火桐花的线索,是在几人目前位置的西南方向,但是谢以辰却临时改了道去了东南方向,是因为临行前叶先生又命人传来书信,说是突然想起那风清道士的邪教组织起源于东南,但是那日忘了和谢以辰说。谢以辰并未告知赵寻燕和卫临临时改道的原因。
通辽国东南部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人迹罕至,道家和儒家思想更难渗透,人们大多数信奉神灵,天灾病祸,都喜欢去拜一拜神灵。这样的人群也更加容易被邪教所引导支配。
当赵寻燕亲眼看到一个眼睛被鹰啄伤的小孩没有被送医,而是被父母强逼着吃了一大碗鱼眼、鸟眼之时,愤怒地将那一碗让人看着就恶心至极的都不能称作食物的东西摔到了地上,这也让三人直接以“亵渎神灵罪”被带到了“风清教”教主的宝座面前。
彼时“风清教”教主因要外出布教,只留一名首席大法师在主教掌事。
三人被信徒以绳索束缚,以刀剑相威胁带到大法师面前,只见大法师一袭黑衣上绣着不知名的野兽,花白的头发,手中所持却是道家的拂尘。
不伦不类,赵寻燕当时脑中浮现出这样一个词语。
“所谓‘以形补形’是以后天之长弥补先天之缺,就如你做了一件坏事,那么再做一件好事,两两相抵,便可无功无过。你们三个,将那孩子补形的汤药打散了,是过,但是如若其中一人愿意将自己的眼睛奉上,让那孩子喝了,便是将功补过,可保双方皆平安。”那法师站在高高的主台上面,说话时似是运了真气,声音不大,台下的众人却听得十分清晰。他说话时拂尘放在肘弯处,装的一派仙风道骨,若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还真有可能在三言两语之间便臣服了。
“你这假道士,真是一派胡言,哄骗着百姓有病不去医,还让他们自相残杀,简直丧尽天良!”卫临跟在谢以辰身边多年,最受不了这样欺瞒百姓,祸国殃民之人。
骂人的话还未落地,卫临便被人在身后一棍子打在腿弯处,一个腿软便跪倒了地上,卫临意欲反抗,却被人死死压在地面动弹不得。
赵寻燕见状皱了眉,却也并未惧怕,开口道:“既然如此,敢问法师,如若单靠一个‘以形补形’便可包治百病,那么自古传承下来的医术该当如何自立?”
“‘以形补形’是一方道理,医家又是一番道理,所谓宗教其实都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故而你们所说的医术,其实也是一门教派,只不过,信徒众多,便成了所谓的‘大家’了。然而,你们要知道,自古以来,可不是信奉的人多,便是正确的宗教。”大法师说的话井井有条,除了赵寻燕三人,下面的众信徒皆俯首称是,对大法师通透的理论思想信奉不疑。
“既然不是靠信奉的人之多少来定义是否正确,那该当以何定义?”谢以辰突发发问。
“疗效。”大法师面不改色。
“既然如此,我们便以医学理论和你那‘以形补形’的理论较量一番,你可敢?”大法师的话正中几人下怀,赵寻燕立刻开口挑战到。
“好。”大法师竟然也毫无惧色。
那个眼睛被鹰啄伤的孩子被待到了风清教主堂,赵寻燕为他仔细查看了病情,又细细诊了脉,开出了一个针对性的方子。
另一方面,大法师命人取了鱼眼、鸟眼熬制成汤,途中,有人为了维护清风教的信仰和大法师的荣誉,竟当众摘下了自己的眼球,引得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而后传来雷鸣般的赞扬声。
赵寻燕被这一幕引得胃内翻涌,谢以辰打开扇子轻轻扇了扇,扇子面打开,刚好挡住了赵寻燕的视线。
药熬好呈上,大法师声明为了公平起见,让那孩子先行服用赵寻燕的方子。
可是那孩子刚一服下赵寻燕的方子,立刻痛的抽搐在地,受伤的眼睛再次流出鲜血,那孩子眼看着便要一命呜呼。赵寻燕满眼惊疑,想要上前去看看那孩子,却被人拦住。
大法师将拂尘一摆,立刻有人将那碗乘着赵寻燕所开药方的药碗打碎在地上,随后将另一碗盛满动物和人眼的汤水灌在孩子口中。
未几时,那孩子终于停止了哭闹,眼睛里的血也渐渐止住了。众人立即欢呼“清风教主,庇佑四方!”
大法师一抬手,众人停止欢呼,只听那大法师说道:“给我把这几个祸乱教纲的贼子杀了!”众人立刻蜂拥而上,大法师身旁的护卫拿着武器向三人冲过来。
谢以辰眼疾手快将赵寻燕护在身侧,卫临趁机释放了信号。
清风教主教堂大殿打作一团,谢以辰将扇子上的短刀释放出来,那短刀不知是何材质做成,竟然削铁如泥,不过几瞬,几名清风教的护卫便人仰马翻,就连手中的武器也被削成了两半。
大法师倒是个有真功夫的,但是和谢以辰过了几招之后也招架不住,见事不好立刻就要逃窜,谢以辰飞身出去追到了庭院中,彼时暗卫也已赶到,并制服了众多信徒,谢以辰将大法师踹翻在地,以扇代剑直指命门,身上陡然增加了一层寒气:“说,教主身在何地?清风教如此放肆,可是有官府之人庇佑?”
那大法师被人制服在地,却丝毫没有慌张的神色,见谢以辰如此发问,反倒笑出声来:“这位公子能有此发问,想必也是朝廷中人。但是,我清风教所受庇护之人,恐怕并不是尔等所能开罪得起的!”
“少废话,我通辽国自来依法治国,哪里有惹不起的人!”卫临赶到,又踹了一脚那大法师。
大法师被踹地吐了一口鲜血,笑得却更加狂妄了:“说你开罪不起便是开罪不起,多问对你又有何意义呢?”说完用深邃的眼神看了谢以辰一眼。谢以辰却直逼大法师不屑的目光,看的大法师不自觉就有些心虚。
有侍卫来报,风清教后堂似是有暗间,且做了防潮处理,推断应是藏了重要的账目或者书信。
“你说这风清教教主若是回来,看到主教被烧,一片狼藉,你清风教可算是名存实亡了?你这大法师可还做得还是做不得?”
谢以辰此话一出,似是直接洞穿了大法师的命门,“你敢!”几乎是下意识地威胁,但忽然又意识到此刻自己身处劣势,说出的话并不能构成威胁,转念之间,似是要彻底摊牌,说道“当今太子身患重疾,皇后娘娘为了救治他,不惜倾举国之力。如今医家再无他法,皇后娘娘便开始相信宗教,明里暗里庇佑我教,为的就是想让我风请教发扬光大,有朝一日可以荣登大堂,让皇帝、太子都信奉此教,接受人心药膳!怎样,你可还敢杀我?”
大法师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仿佛真的相信了自己的邪教就是名门正派,甚至开始幻想荣登大堂那日,自己跟在教主身侧,该是多么威风凛凛的一件事。
谢以辰的脸色却随着大法师的话一点点苍白下去,直至最后,血色全无,口唇开始泛出青紫,指关节下意识地收紧,坚韧无比的材质制成的扇骨被捏的咔咔作响。耳畔传来大法师肆无忌惮的狂笑。
那边,赵寻燕在谢以辰飞身出去后立刻被其他的暗卫护住,从暗卫的身后望去,风清教主教一片狼藉。
突然,赵寻燕看到个猥琐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不时缩缩头侧侧肩,生怕自己受到一丁点伤害。只见那人在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将刚刚试药的孩子抱在怀里,再蹑手蹑脚地离开,待到一个相对安全的空地,立刻将孩子的手腕放在手下,似是在为他把脉。
庭院的大门咣——地一声被破开,官府的人应声涌入。
“别动”,一时还分不清谁是好坏,院中所有人都被控制住,大堂内赵寻燕一众人也被带到庭院中。
“可是你们报的案?”来得官员是个清瘦的男子,看样子五十来岁,留着稀疏的山羊胡子,说起话来习惯性地捋一捋胡子,眼神一看便是个油滑的。
“此人自称‘风清教’大法师,然而,风清教本身就是个妖言惑众的邪教,还请大人将之绳之以法,以定民心。”卫临保持着皇家的礼节,即便自己身为太子近身护卫,也没有直接亮出身份压制对方。
“哦?邪教?”山羊胡子官员看了看被谢以辰制服的大法师,再看看谢以辰一行人,眼珠一转,突然道:“我看你们才是邪教!风清教在我地盛传多年,教主清风道长乃是天赐的大善人,尔等竟敢污蔑他!来呀!将这一行不知哪里来的混账东西给我抓了!”随即枯瘦的胳膊一扬,众侍卫立刻一拥而上,冲着谢以辰一行人杀过来。想不到风清教根深蒂固,竟然将当地的官员都收作教徒了。
卫临见势不对立即示意暗卫护主,一行人来不及再说什么便又和对方厮杀起来。谢以辰脸色异常阴冷,当机立断挑断了大法师的手筋脚筋,他将赵寻燕护在怀里,命人将大法师控制住,便冷声道“走”。
赵寻燕一把抓住谢以辰衣袖,指了指刚刚看到的那个猥琐的身影,“带上他。”
“去!”谢以辰侧头看了一眼,便有护卫飞身过去抓了那人一起走。
一行人驾着快马跑出数里地才将追踪的人远远甩开,待到马匹停下来,赵寻燕才惊觉身后的谢以辰周身竟冷的似身处冰窖,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谢以辰一口鲜血喷出,带着赵寻燕从马背上重重栽下来。赵寻燕惊呼,反射性地闭了眼等着自己坠地,却被谢以辰牢牢护在怀里,自己后背着地重重摔下,再一口鲜血喷出,谢以辰彻底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