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淮昭几人坐定后,琴师摆好琴,端坐下来,双手轻轻抚在琴弦之上,没一会儿优美的琴声响彻整个屋子,绕梁而上。
众人皆陶醉在美妙的乐声之中,唯有宋子承紧锁眉头,凭借超强的耳力,他听出了此人的抚琴习惯与姚明珠如出一辙,像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似的。
“妙哉。”一曲毕,赵淮昭不由称赞道,“想不到符将军也是风雅之士,府里的琴师琴技高超,今日也算是在座的宾客有耳福了。”
符嘉煜挥了挥手,琴师缓缓走到两人面前。他指着琴师,对赵淮昭,淡淡道:“既然王爷喜欢,我岂有不割爱之理。陈情,你可愿意留在王府?”
那名唤“陈情”的琴师,恭敬地俯身答道:“承蒙王爷不嫌弃,小人愿为王爷抚琴解闷。”
“好——”赵淮昭欣然接受了这份厚礼。
曲罢,又上来了几个舞娘助兴,宾客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气氛热闹。
“我出去一下。”姚明珠低声对宋子承说道,抽回手,悄悄离了席面。
她本来酒量就一般,屋里又闷又热,待久了着实难受,借机出来透透气也好。刚巧离宴席的前厅不远处,有一处小花园,姚明珠走走逛逛,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望着满园春色,姚明珠却心事重重。
“果然是你——”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引得她回过身来,发现一个男子站在后面。
“明珠,许久不见,不知可安好?”
“陈先生——”姚明珠俯身行礼,“与先生一别数年,没想到今日重聚。”
“方才宴席上瞧见你,但看到你盘着发髻,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转眼几年,你都嫁人了。”陈情颇为感慨,“你还小的时候,与阿庭在我那一起学琴……”
“实在对不住,我不该提及你的伤心事。”姚明珠黯然的神情,令陈情想到自己太热情忘记了分寸,连忙道歉。
“陈先生你不必如此惊慌,那事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
“也是,人若是一直沉浸在过去,又怎能度过漫长的一生。”陈情如同哥哥一般,对姚明珠说道,“明珠,今日能遇到你,我十分欢喜。但我知道,你并不会这般想。人生之路漫长,别太为难自己。”
“多谢先生教诲,明珠必定铭记在心。不过京城乃是是非之地,先生是明月般的人,符嘉煜并非可以依托的良木。。”姚明珠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提醒一番陈情,不管他依附符嘉煜究竟是为了什么。符嘉煜绝非善类,今日能轻易将陈情送与武郡王,里面定是有什么猫腻。
陈情叹息一声,扯着一抹苦笑,答道:“明珠,你还记得那年我与阿庭一起参加科举。那时的我们充满自信,一腔热血,希望能考取功名报效朝廷。结果呢——”
“先生才华横溢,无论在哪都是可以施展才能。但切莫以身犯险。”
“我明白。既然知晓你的情况,我心中安心不少。日后有空,多来看看我便是。”陈情笑着与姚明珠告辞,他毕竟只是一个琴师,而姚明珠却是府上的贵客,要是让多嘴的人看见了,只怕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望着陈情离开的背景,姚明珠陷入了回忆中——
“你这次定能蟾宫折桂,这个就当提前为你庆祝的贺礼吧。”姚明珠喜笑颜开地递过一个礼盒子。
那人伸手接了过去,低着头。
“怎么了,莫不是过于欢喜了?”姚明珠打趣道,并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你……你怎么了?”那人的肢体紧绷,微微颤抖,不像是开心的模样。
“明珠——”抬起的眼眸里尽是绝望,“我永远都不能做状元了……”
当年两个意气奋发的人,不幸被命运玩弄,多年后,物是人非。一个成了达官显贵的金丝雀,一个成了黄土一抔。
姚明珠回过神,念着出来太久了,转身准备回去。不料,被背后站着的宋子承吓了一跳。
她抚着胸口,无语道:“你这人怎么都不带声音的,吓死我了。”
“是你自己想事情出了神,没注意到我的脚步声。”宋子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知道你酒力不行,一个没看住,就不知自己的深浅了。喏,这个闻闻,立马提神。”
姚明珠轻轻打开瓷瓶,放在鼻下,一股沁人心扉的香气冲了上来。
“这是什么,挺好闻的。像是花香,却又不浓烈。但感觉有点熟悉。”姚明珠觉得自己定是哪里闻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香味外处买不到,是特别调制的。你若喜欢,收着就好。”
姚明珠也不与他客气了,将小瓷瓶收了起来,未了想到什么似的,抬眸问他:“这不会是你的哪个红颜知己给的,你现下送了我,这样合适吗?”
“姚明珠,你这脑瓜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宋子承被她说得差点跳脚,眯着眼睛,假装生气地看着她,“这是我让王爷帮我弄来的,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准备这个是为了让自己喝酒后不误事而已。”
姚明珠见自己一句玩笑,惹得他急于解释,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好——你居然敢戏弄我。”宋子承方才找来的时候,只见姚明珠一人神情悲伤地站在花丛之中,仿佛天地间孤身一人的凄凉。现在见她总算是一扫阴霾,开心地笑了。那颗隐隐作疼的心也算安稳下来。
“对了,你不是要见许大夫吗,我给你们安排好了。”宋子承想到了正事,收起了玩笑的神情。
“真的?”虽然知道符嘉煜不会对师傅怎样,但她还是颇为担心。
不知道宋子承是如何让符嘉煜点头应下此事,但当姚明珠见到屋里的许时珍同宋子吟时,再也掩饰不住情绪,猛地扎进许时珍的怀里。
“怎么了,才几日不见,如此想我了。”
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草药香气,姚明珠才舒缓过来。
“师傅——”
“怎么了?”许时珍似乎感受到姚明珠不对劲,低头问道,“是身子不舒服了?”
姚明珠摇摇头,想着宋子吟还在旁看着,急忙站直了身子。
“还说我呢,师傅在将军府可好,符嘉煜没有欺负你吧?”
被徒弟这么一问,许时珍的脸着渐变红,回答问题也支支吾吾的。
“欺负……没有的事。”
看到她这幅模样,已经成过亲的姚明珠立马明白过来,反倒是还是姑娘的宋子吟犯糊涂了、
“许大夫,你这算什么回答,若真被欺负了,就实话告诉我们。我让我哥替你出头。”
姚明珠尴尬地制止住宋子吟的发问。
“别说了,子吟——”
而三人殊不知这些对话都被一墙之隔的三人听到了耳里。
“原来符将军不仅排兵布阵速度,就连下手也这么快。”宋子承嘲讽道,丝毫不应畏惧对面之人。
符嘉煜放下茶盏,浅笑道:“多谢宋副使称赞,你会如此羡慕我,想必是尊夫人御夫有术,还没给你尝过甜头。”
宋子承眼神顿变,手刀划向符嘉煜,速度之快,一般人怕是闪躲不及。但符嘉煜却一个闪躲,避过了袭击。
“本王请你们来是喝茶的,这套茶具是官家所赐,若是有个损坏,你们自个儿去请罪。”赵淮昭忍不住了,开口一句话就让两人停了下来。
“王爷说笑了,我与宋副使不过是切磋而已。”符嘉煜放下茶盏,看着两人,笑道,“幸好王爷对在下手下留情,单凭你安排这间特别的房间,就知王爷是个谨慎之人。”
莫怪符嘉煜如此说,因为这间屋子连着隔壁姚明珠他们那间,却可以听到隔壁的谈话。可隔壁的却完全听不见这里的响声。所以哪怕他与宋子承在此大打出手,姚明珠他们也完全不知。
“这不是应了符将军的请求,要严密监视许大夫的一举一动。”赵淮昭回了他一个笑脸,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就将问题抛了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符将军将人看得这么紧,不是好事。许大夫不是一般的女子,你就算关得住她的人,也未必能让她心甘情愿跟着你。”
赵淮昭这话不假,物极必反。
宋子承瞅了瞅符嘉煜阴沉的脸色,看得出来他也是苦恼于此。
“王爷,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现下该是王爷履行承诺的时刻了。”符嘉煜不想让外人对两人之事指手画脚,只能转移话题。
赵淮昭见他不愿继续,也不勉强。遂朝宋子承点了点头,就见宋子承拿出了一封信件。
“将军,这是刚截获的,请过目。”
符嘉煜接过信件,当场拆看细读。
“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为何会在你们手里?”符嘉煜脸色微变。
“这算本王给将军的一个人情,将军若是想要护住靖王,就请在官家还未得知前将事情摆平了。”
符嘉煜默默收起了信件,起身对着赵淮昭,言道:“多谢王爷,这份人情王爷也不会亏本,日后倘若我与宋副使对招,定会手下留情。”
丢下此话,符嘉煜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屋子。
“子承,你怎么看?”赵淮昭看向身旁的宋子承。
“他是一个对手。”这算是宋子承对符嘉煜最高的评价了,“不过,我也不弱,届时谁要手下留情,还未可知。”
“你虽比他年轻,但阅历尚浅。以后还需要多加磨炼。”赵淮昭惜才,不舍得这么快就让宋子承面对符嘉煜。
“是——”宋子承应声道,“对了,王爷,我想借一下暗鸢。”
“何事?”赵淮昭答应了,却疑惑宋子承的意图。
“没什么,就是需要他帮个小忙而已。”宋子承背着手,一边走一边回答。
“别太过了,不然我不好保你。”赵淮昭似乎知道他的本意,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隔天夜里,出去喝花酒的杨荣被一个麻袋绑走。
“呜呜呜”杨荣嘴里塞着布条,手脚被绑,惊恐地望着蹲下来的宋子承。
宋子承的手背轻拍他的脸,冷笑道:“你可知在樊县 ,惹怒我的下场是什么?”
杨荣摇头。
“我会一块一块切下那人的舌头。”宋子承威胁道,“不过,我答应过王爷不能太过。可我一想到你招惹我家夫人时候的情形,心中便不大痛快。要不,你自己说说,我该怎么做才能消气?”
宋子承摘掉杨荣嘴里的布条。
杨荣急忙哀求道:“宋……宋大人,是我嘴贱,是我愚蠢,不该说那些话中伤宋夫人……”
宋子承挑眉,缓缓抽出一把匕首。吓得杨荣就差当场昏死过去。
“饶命啊!”
“这样吧,我总得留下你身上一件东西,不然我真怕你以后不长记性。”
宋子承的手指拂过锋利的刀刃,说道:“杨公子,就委屈你忍忍。”
话音刚落,只见他手起刀落,倏忽间,空中飘散下来黑色的发丝。待他低头一看,那杨荣早已经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