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旧巷萧瑟又破败,曾经显贵一方的高门大户如今匾额倾落,蛛网密布。李照炀遥遥望向这破落旧屋,嘴唇翕动却不发一言,终是踏步扣响这破落的门扉。
门“吱嘎”一声,终扛不住多年的风压雨挞轰然倒塌。
踏过庭院,廊桥下的女孩儿身段娇柔,面容秀致,此时神情恬静,略微垂首正绣着一方锦帕,门口的声音似未惊动到她,李照炀眼眶泛红,嗫喏开口:“阿姐!”
“照炀?”女孩儿惊喜抬眸,放下手中的绣线,方才起身,却在想到什么复又坐下,端肃起面孔开口,“离家几载,今日晓得回来了?”
李照炀面上划过一抹悲色,上前几步坐在石桌旁端详着自家阿姐,同他离家时一般清丽秀美,眉眼间甚至还带有无邪的稚气。
“家中他人呢?”屋内清冷至极,丫鬟小婢也不知何处,李家长女何曾受过此般待遇?
李照炀拧眉,他爹算是江南第一的富商,皇家御用的绸缎皆是出自江南李家。商贾之家虽不得越制使唤下人,但收作义子女却是能够。
他家除去阿姐,还有数十个义弟义妹。
李婉儿诧异抬头,看小弟神色认真,这才与他解释:“今日外祖忌日照炀不记得了?爹带着下人去了静安寺祈福,我因身体不适,祖母怕冲撞了神佛留我在家中,阿红和理儿说是新开了家糕饼铺,我便差了去买些,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家是靠曾外祖发的家,每年这天全家老小都会去静安寺祈福祭拜,李照炀回来之前未留意时日,竟不想是在这天。
忌日……九月十六!
他兀自一惊,迎着阿姐嗔怪的眼神匆忙起身,“天色不早,我去接祖母回家。”
李婉儿沉默一瞬,放下针线幽幽道:“照炀不知祖母和爹爹往常祭拜后会在别院歇一日再归?”
“罢了,”她叹口气,“现已酉时三刻,去吧。”
说罢,她又恢复先时的恬淡模样。
李照炀心焦于祖母安危,未多属意李婉儿神色的变化,得了允便匆匆离了家。
朱门漆户的门前伫立着两方高大石墩,遥对着空荡巷口,偶有残风卷过落叶,只余愁云惨雾下的森然静谧。
李照炀似有所感,陡然回头,然而天色昏暗,一切如常。
秋雷渐起,李照炀摸摸胳膊,不知为何竟会觉察出冷意,他拢了拢前襟,再也不敢耽搁,扭身朝着静安寺疾驰而去。
今夜暗无星月,前路漆黑空洞簌簌风声有如鬼魅,李照炀嗤笑一声,只身迎向那黑洞洞的路口。
轰隆惊雷乍响,李照炀一个机灵,只觉眼前一亮,一旁古树应声而倒,他反应极快后退一步才堪堪避过。
家中别院就建于静安寺山脚,只因祖母身体每况愈下,承受不了奔波的辛劳,他爹便大手一挥,在寺院山脚处修建了别院,以期每年家中祭祖能有个歇脚地儿。
只是……这别院是自他离家后所建,那些规矩言语也是他之后四处打听方才知晓。
先时心有所挂,未曾细想,此时他却有些疑惑,阿姐作何会对他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然而心念一起,心口却似被人攥住般无端腾起阵阵难受,他摇了摇头,眼下事情未了,何苦为些小事作怀?此路他已走了不下百回,却次次慢上一步,他不想再这般日复一日下去……
不知行了多久,就在李照炀看见那隐约矗立在山腰的寺庙时,忽而火光冲天,凄厉惨叫于幽静萧条的夜色下回荡在山谷。
李照炀目眦欲裂,“不!”
他发狠似的拼命往前跑,火光已近在眼前,那不绝于耳的惨叫却渐渐远离,只余他越发粗粝的喘息声在耳畔。
静安寺已经发现了山脚的大火,携着全院僧弥提水扑火方才阻止了火光向山口的蔓延。
“师父,李家众祭拜之五十又三口人……无一幸免。”
“阿弥陀佛!”
超度诵经之音渐渐响彻山谷,李照炀瘫坐在地,还是来迟了。
正值悲痛之际,却听有人叹息,
“你有何愿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