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替他死？”
梦妖开口，语气轻蔑。
何羡：有这好事？
她点头如捣蒜，“这是你说的，不能反悔啊！”
谢渊被噎了一下，这人脑子没病吧？
听不出这句话只是在嘲弄她？
何羡见他迟迟不回话，得寸进尺：“我替他死在你手下，你就放了他。其他人没招惹过你，你也放了吧，顺手的事！”
这下树后面的老道士也凌乱了，于是手下一时失了力道，原本被他紧抱在怀里的苍皑趁机挣脱，飞快蹿奔出来，跑到了何羡身前，龇牙咧嘴地盯着眼前伤害主人的妖物，一口与体型完全不适配的獠牙闪着森寒的光泽，眼看着就要化形。
何羡一惊，立刻俯身一把抱起它，用力箍住现在还只是小猫体型的苍皑，强行打断施法。
萧景湛交代过的，苍皑受伤未愈，跟这只法力莫测的妖怪硬碰硬肯定不行。
可不能再多个伤员了。
她手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按住不安分的苍皑，脸上还得挤出笑来，“你都修炼得这么厉害了，肯定不会和一只弱小又可爱的小猫咪计较吧！”
闻言，谢渊都快被气笑了。
小猫咪？
他还没眼瞎到分不清猫和老虎。
趁着他无语的间隙，何羡使劲拍了几下苍皑的屁股，半哄半撵地把它赶回了老道士身边。
看她终于忙活完了，谢渊开口：“一条命换两条，怎么看我都亏了啊。”
难搞！
她就知道这妖怪没那么好糊弄！
何羡纠结地开口：“那……”那就换一条吧。
她尽力了，实在是护不住啊……
但谢渊打断了她，语气施舍：“不过我今天想发发善心。”
“这样吧，要是你能在我手下撑过一招而不即刻丧命，我就放了其他人，如何？”
光亮微弱，看不清他的脸，但光听他的声音何羡就能脑补出一个以折磨人为乐的恶魔形象。
不过细想想，这条件对他们这伙人来说完全没啥害处嘛。
反正横竖都是死，万一碰到个什么奇迹，说不定还能给老道士他们挣出条命来。
但是合同要件得明确。
“什么叫‘不即刻丧命’？多久才算不即刻？”她真诚发问。
谢渊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腕，“撑过五息，怎么样？”
“好！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说说看。”
“不肉搏，你就用你的法力出招。”何羡眼巴巴地恳求，“可以吗？”
谢渊皱眉，这人脑子到底怎么想的？
挨一拳生还的几率明明更大吧，尽管最轻的下场也是筋骨碎裂，但也许还能捞条命回去，让他施法出招就完全没有回环余地了。
他的眼睛习惯了黑暗，夜视能力远超常人，仅借由何羡手里攥着的那颗夜明珠就将柔和光线里的面孔看得一清二楚——
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他甚至都感觉不到她身上有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
——还是个资质愚钝，毫无修炼天赋的普通人。
“可以。”他颔首。
她想死他就成全她。
“一言为定！说好了，就算我立刻死了，你也至少得放过他们一个人。”
谢渊笑：“我可没这么说过。你输了的话，剩下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
“一句话，赌不赌？”
何羡深吸一口气，“……赌。”不然他们这老的老，弱的弱，伤的伤，生还机会为零啊。
她往旁边挪了几步，远离地上昏迷的萧景湛，接着闭上双眼，视死如归：“开始吧！”
老道士缩在树后，眼见着一团凝着暗红色光点的煞气渐渐在黑衣人手里成形，不敢再看，艰难地背过身等着死亡的到来……
……怎么还没动静？
他偏头往后看去，夜明珠的光亮有限，但足够他看见那个持有它的人依然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
这一幕太出乎意料，以至于三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片刻诡异的寂静后，何羡弱弱举手：“那个……我应该算赌赢了吧？”
谢渊不可思议地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究竟是怎么回事，灵气在她身上怎么就跟消失了一样？
难怪之前提出那么个奇怪的条件……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点了头：“按照赌约，我会放过他们。”
何羡眼眸一亮，回头和同样大喜过望的道士对视了一眼。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老道士正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放过我们，那你呢？”
回答他的不是何羡，而是谢渊——
“她当然得代替你们留下来，我可从来没说过会放过她。”
他现在已经认定眼前这人身怀某种他闻所未闻的秘术，想一探究竟的心情从未如此强烈，当然不可能放她走。
老道士自觉嘴笨，文字游戏玩不过这妖物，急得立马把目光投向何羡，这小丫头牙尖嘴利，嘴上的功夫必不会输给他。
何羡：“好吧，那你先让我送他们离开。”
谢渊挥挥手，示意她赶快。
老道士：？
就这么毫不反抗地接受了？
他愣怔之后，张口还欲争辩，却被何羡一把扯到了昏迷不醒的萧景湛身边。
“他是青云宗的人，劳你带他回宗门疗伤。”她说。
老道士这才有暇查看萧景湛的伤势，匆匆检查了一遍，得出结论：“伤得虽然重，但应无性命之忧，你放心。”
何羡松了一口气。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可有何凭证？”
“……萧三，他身上有块青云宗令牌。”
没想到最后还是得亲口念出这个别扭的名字。
“你真的要留下来？我知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可……”
直到最后爬上虎背的时候，老道士还在喋喋不休地试图劝说：“……真的连挣扎都不再挣扎一下了？”
何羡微笑点头，然后瞅准时机，在他坐稳后立刻用力拍了几下苍皑的屁股，大老虎听话地冲了出去，像离弦的箭一样，几个眨眼的时间就连老道士的嚎叫都听不见了。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夜明珠已经给了道士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光源，树林里此刻是真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不过何羡知道自己对面还站着一个人，不对，一个妖。
他俩的事儿还没完呢。
“来吧，继续。”
无人回应。
应该想直接动手。
这么想着，她闭上眼，张开双臂，满心紧张地等着他的致命一击。
一秒，两秒……半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
“能不能痛快点？我等着也很累的！”
何羡有些急了，知不知道等死是件很煎熬的事啊！
恐惧与期待交织的复杂心情在等待中全转化成了烦躁，她睁开眼，愤愤地瞪向前方。
前方当然还是一片黑暗。
若非如此，她还不一定有这份胆子。
这时林子里突然刮起一阵夜风，吹得茂盛的草叶簌簌响个不停。
可还是没有人声。
何羡蹙眉，不会走了吧？
又等了一会儿，耳畔依然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
不是吧，真走了？
就转身送个行的工夫，就消失了？
连个招呼都不打。
早知道她就一起骑老虎离开了嘛。
她是来安乐死的啊喂！
现在好了，在这个鬼地方，死又不能好好死，活说不定又活不下来，这叫什么事儿啊……
正当她心里骂骂咧咧之际，一道熟悉的嗤笑声响起：“你在等什么呢？等着跟他拥抱吗？”
何羡眼前一亮，她的安乐死执行官回来了！
不过这说的什么话？
“蛤？”跟谁拥抱？
她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林子被不知来源的幽暗的光笼罩着，虽然诡异，但至少能视物了。
然后她就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脚下一步之遥躺着一具七窍流血的死尸，面目扭曲，死状凄惨。
虽只是一瞥，但她认出来了，这张毫无生气的脸正是今日馄饨摊上的那个男人。他额间那道三指长的疤痕狰狞地纠结在一起，昭示着死亡瞬间的痛苦。
几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人成了这副骇人模样，这近在咫尺的血腥场面冲击力太大，她脑中有一瞬空白，身体下意识往后弹开了好几步，后背却又忽然撞上了什么。
精神紧绷之下，又吓得赶紧转身回避。
抬头，是那妖怪！
在这么近的距离，她终于能看清它的脸——
出乎意料地，是一张人类的脸。
甚至是一张俊逸非常的美人面，只是在这诡异幽光的掩映下，立体的轮廓反而透出森冷的寒意。
何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情况有些不对。
眼前尸体的死状不对。
之前死于梦妖之手的人皆尸身完好，表情幸福，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血迹，无一例外。
方才见到的尸体却五官扭曲，看着像被活活痛死的，这可不是她想找的死！
心中正惊疑之际，对面语气戏谑地开口了：“怎么？怕了？”
她现在真是摸不清状况了，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见她这副魂不附体的样子，谢渊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
“胆子这么小可不行。”
他笑够了开口，“得练练胆儿，先埋尸吧。”
先……埋尸？！
何羡：啊？我？埋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