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自轻

    “是她。”

    沈确补充道:“云姨。”

    那这副白骨又是谁,显而易见。那个一去不复返,令神女云衣希望渺茫,渐渐分不清楚攻略对象,逐渐走向疯狂的罪魁祸首。

    流水。

    他居然死在了这里。

    林漠听了这个名字后,依稀记得一个男人的样子,流水师伯……好像是……有一阵回得频繁,最后一次……也想不起来了,他本来就来去如风,甚至门中还以为他在哪儿清修。

    “清修?”沈确嗤笑。

    伊冉联想到手札,记起来这人应当就是神女的攻略对象。不论如何,总觉得有些偏差,她不觉得一个心向自由的神女,能够沉溺于男女之事当中。

    但在众人言语的拼凑中,她的确就是这么个痴情女子的形象。

    她将这些抛到脑后,生者尚困在此,死者还是往后稍稍:“方叶,你出山有没有什么异状?”

    方叶仔细回想:“我记得……”

    她看了眼林漠,最终还是实话实说:“出山门时,我听到了蚌妖的声音,有些混乱,好似有两个女人在我脑中说话……”

    林漠平静地听着。

    伊冉心想,那饿不死起码有了说法,这两个妖鬼居然没有离开她的身体。

    “也不知道哪儿有人推了我一下,还是怎么的,醒来就是这个地方了。”

    这听起来有些熟悉。

    伊冉道:“之前我有说过,山门中被镇压的女妖鬼想要破阵……青衣一直有怀疑,掌门人设阵另有说法,你试试能不能将她们换出来?”

    方叶试了试,不知道是不得其法还是怎么的,她伸出手腕:“只是这里有些凉凉的。”

    沈确道:“应当是虚弱到无法出来了。”

    他放任自己的能量析出,发觉能量被什么吞噬着,一丝不剩:“这里是阵里面?”

    伊冉点点头:“就是这里了。踏破铁鞋无觅处,能够吸取妖鬼的力量……”

    眼见锚点快要到结束时间,伊冉叮嘱林漠:“林大师兄,我们三个能不能离开就靠你了。”

    方叶还坚持道:“你们试试能不能出去啊!”

    她见沈确摇头,丧眉搭眼地道:“都怪我。”

    林漠闻言看了她一眼:“不可自轻。”

    又对沈确伊冉二人道:“你们等我,我会去联系青衣长老。”

    伊冉面色有些揶揄:“该叫掌门了,这是我和她约定好的暗号。”

    林漠:“……”

    锚点结束,林漠身形消散。沈确,伊冉果然留在了此地。

    方叶闷闷不乐。

    伊冉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绕开沈确,拿着珠子,蹲在白骨旁边细细查看,除却墙上信息,这流水竟然没半点别的信息遗留,不禁教人遗憾。

    脚步声接近,沈确在她旁边半蹲。

    伊冉没话找话:“多谢你替我拼凑尸身。”

    沈确闻言,说不上的感觉,就好像有人朝他心脏吹了口气,痒痒的:“你当时在……”

    伊冉道:“你缝合手艺不错,神乎其技。”

    沈确头回有些踯躅,犹豫道:“神女叫什么名字?”

    伊冉想了想,还是回道:“伊冉。”

    方叶也凑了过来,索性三人挨着墙壁席地而坐,珠子的光华平等地流淌在三人一白骨上。

    方叶:“名字还挺好听。”

    沈确又接着问道:“你的世界和这里很不一样吗?”

    伊冉瞬间想到了窗户阳光,小出租屋,游戏舱,眼睛眯了眯:“你先回答我,有好好入殓我的尸身吗?”

    方叶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臂,听着有些渗人。

    沈确久久不答。

    伊冉犹疑:“没做坏事吧?”

    沈确试探:“哪种程度算坏?”

    方叶:“……”

    伊冉:“……我实在不想对你喊去死吧然后一剑把你捅个对穿。”

    沈确有些心虚:“我会一点傀儡术。”

    伊冉心如死灰,眼睛一闭,她成傀儡了。

    售后服务太强大了吧?

    她忍着,没忍住,怒了一下:“死者为大你不知道啊?”

    沈确头回见她这么生气,毕竟他这个世界还没有侮辱尸体罪,有些低落:“我不知道……坐在那里,我知道你会死,想去救你,又害怕误事,又有点生气,本来不打算去的,可见不得你……想要你不那么难看……又总是在想摔下去会不会痛……”

    这还是头回他说这么一长串话,还有方叶在。可他像是后怕一样,不管不顾,将自己所有的心理活动全盘托出。

    “不会痛。”才怪,实际上痛得要死的伊冉才不会说实话,这时候谁会忍心说实话。

    伊冉都觉得自己太坏了,把一老实孩子逼成这样,看起来快要碎了。

    方叶插嘴道:“真的不痛?”

    伊冉“哎呀”一声:“我现在又回来了,作为一个强大的妖鬼……等会儿,沈确,你不觉得我很眼熟?”

    沈确:“我知道。”

    他声音很轻,手掌摊开,掌心是一个香囊,那个他曾经归还给她的东西,实际上一直在他身上,随身携带。

    香囊里头有一缕头发,来自红衣妖鬼,那个曾递给他一颗妖鬼眼泪的女人。

    他将眼泪用于唤醒神女,于是妖鬼又变成神女回到他的身边。

    神女也有失算的时候,她当他是陌生人时劝他说活着也不是能勉强的。

    是可以的,一颗眼泪唤回了神女。

    他勉强来的。

    伊冉:“……”

    方叶:“……”虽然不懂,但是信息量好大啊。

    伊冉咳了声:“你留着吧。”

    沈确没再坚持,收了回去。

    “其实吧……”伊冉艰难开口,余光看到沈确一脸淡然,有些疑惑道:“你不在意?”

    沈确认真开口:“在意,但是好像没办法去责怪你。”

    短暂的沉默后,伊冉低声道:“你可以责怪我。”

    这么含糊的一句话,却令气氛更加暧昧。唯独心怀坦荡的方叶直来直去,问道:“什么责怪不责怪的,伊冉,沈确……我觉得这流水出现在阵里,不是偶然。”

    伊冉道:“怎么说?”

    方叶道:“她有几次谈到过流水师伯……”

    “谁?”

    方叶撇撇嘴:“我师父……说这人脑子指定有点毛病,拎不清……”

    那时候,大概是掌门上位有了快十年吧,想起来时间,流水也死了快五六年了。至于青衣为什么谈这个,实在是厌蠢了。关起门来,连掌门到长老轮流数过去,分外嗤之以鼻的竟然是流水这个消失不见的人。

    “流水虽然伪君子难担大任了些,但也坏不了哪里去……”

    方叶接着道:“她特别怨这个……当年流水师伯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掌门人,本来就够不上的位子要是个普通人坐……师父总觉得不至于如此。”

    伊冉总觉得林漠走太快了。在任掌门就是他的师父,也许从他嘴里能扒出些什么来。

    方叶心有灵犀,不无遗憾道:“他不会知道的。”

    不知为何,林漠被掌门有意无意培养得像个正常人一样。他对山门很负责,对待妖鬼的认知则延续了掌门的观念无论善恶都要驱除,现在瞧着是有所改观了,对此方叶十分怨念,总觉得他的人生过于坦途,大概是她成了妖鬼,对于这份嫉妒变得十分接纳,并且勇于抒发:“大师兄他人生路格外好走。”

    伊冉随口接道:“那不一定。”

    “哎?”

    伊冉坏心眼地没有提醒她,她还是个大活人这件事,欲望嘛说出口总比藏起来别别扭扭的显得直率可爱。

    “伊冉,到底什么意思啊?”

    红衣妖鬼故作高深,转头研究起这黑暗空间来。幸而她手中的蚌珠还在持续散发着微光,伊冉右手一只挨着墙壁,往前走着,大概走了半柱香时间,所见都是微光映着石壁,再一大眼,又回到了尸骨旁边。

    鬼打墙了。

    不是,三个里面两个是妖鬼,这都能鬼打墙。

    不过,这里同现实世界有差距,伊冉安慰着自己,对沈确和方叶道:“要不歇会儿?”

    三人也不嫌尸骨晦气,就那么坐了一圈,伊冉捧着珠子,觉得眼皮有点沉。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张卡牌有多大效力,但看起来比不过沈确,这人还有余力抬眼看她,目光中透着担心。

    阵中吸收妖鬼之力最为厉害,多呆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

    方叶道:“要不你吸点我的……”

    她话还没说完,沈确就探过手来,看样子心里盘算许久,忌惮伊冉不同意才没实行。

    手落空了。

    伊冉笑了笑:“又想以伤换伤?”

    沈确固执道:“我够用。”

    伊冉也不知道他说的真假,对方叶道:“我还成,方叶,看着他,不要总来舍己为人这套……”

    沈确不赞同地看着她。

    伊冉:“你要把她带出去,你忘了,我还有底牌,狡兔三窟,我可是神女。”

    沈确过了会儿,问道:“你这次也会回来吗?”

    伊冉费力想了想,明白了他是在问自己会不会再以另一个身份回来。真是敏锐的洞察力,她看着雾气中的卡牌沉思着,这是一张自由卡牌,上面注释着可以有一定自由的塑造程度,相当于给予玩家很大一部分自主权来决定最后一个身份是什么。

    当然不能是大力水手这些角色,也不可能是碾压世界级别的身份。

    那就只能做个人了。

    伊冉道:“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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