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心情很糟糕。
面试官说觉得我的图纸很空洞。
我心想,草,懂不懂什么叫少即是多啊!一群没有审美的家伙。
我暗自神伤,听到他们对我说抱歉。
我忽然冒出一句,你们知道今天是愚人节吗?
……
会议室里一瞬间死寂,弥漫出一种诡异地尴尬。
坐在最中间的面试官很严肃的看着我,好吧,还是一群不懂幽默感的死老头。
这是第三十一家设计院。
龙城这屁大点地方竟然有这么多家设计院。
我面试的场景由高级气派的多功能会议室转为极简朴素风大厅,左兮你也真是饿了啊。
门口的助理在我们长达了半分钟面面相觑后识相地将我拉走了。我很想谢谢她这么大义凛然地救我,但是她头也不回,“蹬蹬”地踩着高跟鞋回去了。
没人愿意和我开玩笑。
夜色很快将我侵蚀,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稍远的人看不清我,走近我,又无视我,擦着我的肩膀走过。
我很想大声吼一句——今天是愚人节!!你们懂什么是愚人节吗!!你们可以给我喝下一瓶魔法药水,让我梦见了这一切,再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快醒醒,我在逗你玩……
这该有多好。
现在的世道欠我一句抱歉,成年人们木讷且无趣,他们总试图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装出40岁乃至50岁的沉闷。所以没有人蹦蹦跳跳地跑到我面前,弯下身子俏皮得看看我,神秘的眨巴眨巴眼睛,蛊惑我喝下一瓶神秘药水。
「感觉生活在日我,倒是不如让我真的做一次爱」
我随手将这句话po到朋友圈里,任它自生自灭。
投offer无数,被拒无数,不改稿的决心无数。
小爷我找的不是工作,这叫伯乐。
随便生活怎么折磨我,我强大的内核天生适合被艹
手机在裤子口袋里丁零当啷响个不停,跟闹着吃断头饭一样。我划开评论,清一色的都是sqsg,还有的很懂我,直言「那就张开双腿尽情享受吧」。
我回复:老师,受教了。
消息又弹出来一个,我笑着去刷新想看看这人是怎么个共情法——事实证明她才是最”善解人意”的那个。
「你在哪儿?」
我傻眼了,想着好友里是不是又混进来一些成分复杂的emo哥,天天蹲点动态寻找深夜落泪小妹妹。不好意思哈,踢到我算是踢到蚊香了。
我将信将疑点开她的朋友圈,只一眼就退了出来,如临大敌,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站针毡。
我戳进私聊对话框,玷污了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它,咆哮了一句
「不是,你想干啥啊巫沬!你傻逼啊!」
那头的消息我很久才刷新出来,屏幕在冬日被剌出一条很深的指痕。
——「满足你的需求」
神经病吧艹。哪儿有人跟前任几年没见线上约炮的啊。
我愤愤的按在屏幕上删掉了那条消息,还了对话框一个清白。
不清白即意味着有人赴汤蹈火踏过了安全距离,要杀要剐任对方处置。
我闭着眼睛,从很遥远的时空回忆起我和巫沬不清白的过去。
你们吃过那种外表亮晶晶的实则爆酸的糖吗,我的初恋就是那个味道的。
“谁他妈想和她见面啊,讨厌死了。” 我恨死那个酸糖涩到麻痹了我的泪腺,让我在分手的晚上哭成了死鱼眼。
本人十年好基友,爱情的破环官王春天实时评价:你别哭了,你一当了两年舔狗的人再哭眼泪都要廉价了。
我顺着网线扯着嘶哑的嗓子回怼:我那叫热脸贴一个稍冷的屁股,你懂什么啊呜啊啊啊啊啊……
通话的对面死寂如水,她大抵是佩服的举起双手,被我折服了。
一时想起王春天来,手就不受控的点进她的头像,作为我的好姐妹儿我们同八卦共患难。
“你都不知道我刚刚发生了什么我的天天宝贝,你快看我的朋友圈,我真的无语了。”
我喜欢拖着尾音用很肉麻的称呼叫我的朋友们,我松开手指按下语音键准备发第二个语音,奈何天气太冷了,手指僵硬不受控制,连连打滑。
于是12月的夜晚八点,一名白衣女子与时代先进产物——智能触控手机斗智斗勇,最后恼羞成怒食指相对,愤恨的戳了十二下以示轻蔑。
“你在干嘛?”
我正在与手机的抗争之中,战况处于紧张激烈的猛攻阶段,手指痛的发麻。我的心思全然放在那可怜的冻的发紫的食指上,将这句话自然地划分为与我无关的路人语录。
“左兮,你在干嘛?”
指名道姓,针对性很强,我茫然的抬起头。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地记者应该做的事,她完全扰乱了打斗双方的节奏。
而后我呆呆地看着巫沬捧着一杯我最爱的一点点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歪着头很局促的看我,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或许是我抬眼的瞬间杀气太重,不小心误伤了她。
我的节奏被很突然的打乱掉,手指发麻无力地往屏幕上一滑,按开了语音键。
我对眼前这个人的出现毫无防备。
如果我早些做准备她看到的就会是左兮靠着路灯很懒散的玩弄着她的高级触控苹果,嘴角的微笑弯起几不可查的弧度与朋友聊着些什么很好玩的事情,帅的惊为天人。
也只有在我轻敌的情况下,巫沬才会看到我慌乱了阵脚,脱口而出一句字正腔圆的傻逼。
随后高级苹果送来了手榴弹,界面显示语音已发送,转成文字正是那句傻逼,被春天同志很及时的接收到了。
她发过来一串串问号,很有教养的排成等差数列的金字塔状,表示蹲一个合理解释。
太阳穴被威胁似的突突的跳,我分不出精力去安抚她,熄灭了屏幕。
而这个角度我恰好可以通过屏幕看到巫沬的反光,此时的她看着我停下手忙脚乱,走了过来,两步一顿,三步一小跨,走的很痞,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像只知道自己很帅可是压不住性子的边牧。
我就说我眼光不错,我是说以前的。
巫沬今天搭了很休闲的一身,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工装裤,卫衣,配厚厚的棉服,马尾在后面团着,跟小孩儿还真没太大区别,一蹦一跳就站定在了我的面前。
“左兮,好久不见诶嘿。”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轰的一声炸开。大抵是震的短暂失聪,我定定地矗立着看她镀着一个路灯的光挤到我的地盘里,融合了两抹色彩相同但性格大相径庭的人物,其中一位拆开一杯一点点。
问她对面的女孩子要不要喝。
“你跟别人约炮前都有这种买奶茶的仪式吗?”
“你妈的是神经病吗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是跟踪我不成?”
巫沬的手泄气一样轻轻垂下揪住我羽绒服的口袋,眼角耷拉,扯着嘴角向两侧展,眉眼弯弯的尬笑。
她说对不起,发那句话确实是一时冲动欠考虑了,但自己脑子笨语文差想不出啥高层级的回答。
我想着这人说话可真搞笑,指不定骂我语文的遣词造句如一股清流,搞得人心黄黄,令这种没有外挂的选手捶足顿胸无可奈何。
“还有,” 她说,“我不会随便找人做这种事情的。”
太阳穴酸的发麻,眼泪被灯光晃出了一层,我伸手去抹,微微动怒:“那是谁给你的勇气觉得可以跟前任说这些话。”
一听到“前任”这两个字,她的嘴角就随着我清晰的咬字更夸张的向外扯,露出小虎牙的牙尖。
“可是我们没有说过分手,你只是说我们冷静一段时间。”
蠢狗,太蠢了。
我不耐烦的问她到底想怎么样,“补个分手炮给你满意吗?”
“要复合。”
“蛤?!” 黑夜中那一瞬间我眼睛瞪的比她那双狗眼都亮,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26岁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妄想窥探出微不可见的动摇与玩笑的意味。
这句话不适合在今天说,生出了愚弄的意味,含义模糊,我辨别不清。
我说这不可能。
她的手侵略意味更甚,从揪住我口袋的一角演变为包裹住我整个袖口,虚虚的圈住我的手腕。
“我真的错了,我不想只和你当朋友~~”
耳朵嗡嗡的吵着我清明的思绪,我想说那不是谁的错,是双方太不合适了。
我没有过分在意去听巫沬的道歉,满眼只有两颗小虎牙随着急切的辩解若隐若现。
她求我的时候瞳孔是雾蒙蒙的,视线会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嘴角瘪的厉害,藏起她的虎牙,恳求的意味很明显。
但她现在目光摇摆不定,眼底清明,嘴角笑着上翘包不住虎牙,有窥探的动机——她这不是幡然醒悟追悔莫及,而是掐着点巴结我有事相求。
这件事非我不可且意义重大,就像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稍一挣扎鲜血就会炸开,如同禁忌之花,逼得她这么爱面子的一人来找我委曲求全。
我懂她动机不纯,她懂我若不是求复合,她能得到的只不过是我漫不经心的一瞥,比施舍来的更敷衍。
一把无名的火噼里啪啦在我的胸腔里燃烧了起来,血流收到召唤气势汹涌的向四肢涌去,攒起冻僵的指关节一阵发胀发麻的痒意。
就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抡拳之际,一个坏点子在我的心里冒了出来。
很坏很坏的那种,邪恶到让她较之于从前的我更痛苦,恶趣味的程度将将配得上愚人节的称号。
全身一瞬间卸了力,我松开酸胀的拳头双手怀抱在胸前漫不经意地向她靠近。
抬眸,伸出食指,挑起巫沬的下巴,调戏的挠了挠。
“我给你一次机会。”
我玩味地看着她的表情,心底的邪恶之火崩坏了理智。
“当我的舔狗,不当滚蛋”
巫沬的脸上闪过一瞬惊异,势在必得的笑容以很难堪的样态挂在嘴角。
我了然,重新回归到防备的姿态,很客气的赠了她一个疏离的微笑,拍拍手将将转身欲走,腰后的那块布料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我听到她说:
“好的宝贝。”
很乖的嗓音,没有不满,没有敷衍,我很满意。
上钩了。
“你不配这么叫我。” 我餍足地留给暗处一个戏谑的笑,转身看着她。
巫沬的五官死死的拧巴在一起,很安静地看着我等待发号施令,表情有些难看。
我深知下位者姿态会让她抓耳挠腮,但我一发脾气微微动怒她就什么都不敢说。
四个字形容,巴普洛夫。
于是我微微抬头摇了摇铃铛——
“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