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币

    月娘推开刷了新漆的大门,漆味混着笔墨味扑面而来。

    一屋子不大,书吏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桌旁放着一个桶,里面堆满了废纸,大概是废弃的身份卡。

    门口摆着两三条长凳,前面坐着两个人和一个孩子。

    月娘抱着女儿坐上去等候,她四处打量,墙上面贴着告示,可惜她不识字,看不懂是什么。

    排在最前面的青年鼓起勇气开口:“我要换新的身份卡。”

    书吏头也不抬,“理由呢?总不能随便一个人就能换吧。”

    青年指着墙上的告示,“新规第三条,禁用‘娣’‘改男’等字入名。”

    书吏这才抬起头,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头一次不是她来警告别人,而是有人主动提出来。

    青年继续说道:“既然这规定作数,我那我就得换。”

    “作数。”书吏点点头,“把你之前的身份卡给我看看。”

    青年递过卡片,书吏接过来一看,果然写着“招娣”二字。

    她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身份卡的真实性。

    卡上面按照规格印刷好字样,只等来人将自己信息填上去。

    甚至还有县衙的印章,其实按书吏的想法来说,单看身份卡本身就能辨别真伪。

    她将这张废弃卡丢到桌边桶里,问:“新名为?”

    “青苗。”

    春日新发的苗,最为坚韧。

    青苗走后,月娘本以为接下来轮到那位大人,没想到却是给那个小娃娃办理身份卡。按理说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居然也要办身份卡了。

    “生辰?姓名?”书吏问。

    “三月十六,属兔的。”大人紧了紧衣服,“现在一直叫小名,不好写上去。可我实在也想不出好名字。”

    书吏蘸了蘸墨水,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应该上过扫盲班吧,起个名字不是难事。”

    大人摇摇头,语气有些无奈:“我认识的那些字,感觉都普普通通,没什么文化,配不上她。”

    怀里的孩子看着也就一岁左右,小手攥着母亲的衣角,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书吏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却没搭话。

    那人见状,连忙说道:“要不你帮我想一个吧。”

    书吏看向孩子,半开玩笑地说:“那她以后要是不喜欢我起的名字,可别怨我。”

    那人赶忙摆手,着急道:“哪能呢,你起的肯定好。”

    书吏点了点头,应道:“行,那我来想想。先把你的身份卡给我看看。”

    那人赶紧递过去。

    书吏一看,名“陈妒”。

    “陈妒,”书吏念了一遍,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这名字挺有韵味的,女户正和身份卡对应的恰到好处,一看就有文化。怎么说自己起不来名?”

    陈妒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这是我扫盲班老师给起的,我自己可没这本事。”

    书吏“哦”了一声,低头思索片刻,说:“陈娇,怎么样?跟你的名字风格相似,寓意也相通,一个是自立门户,一个像乔木般茁壮成长。”

    陈妒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

    书吏失笑,她以前也当过扫盲班老师呢。她们是轮换去做老师。不过有些人去了之后,就一直干下去。

    “下一位。”

    桌案前的凳子还带着余温。

    月娘坐下时,女儿正踮着脚去看桌上的东西,被书吏眼疾手快的按住。

    “当心,这墨沾到衣裳可洗不掉。”

    “对不住……”月娘有些慌张。

    书吏摆摆手,“无事,这个年纪的小女子正是好奇心强的时候,很正常。”

    月娘拉紧女儿,“我没有身份卡。”

    书吏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语气平和地问:“是弄丢了?”

    月娘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对,弄丢了。”

    书吏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崭新的卡片,拿起笔准备登记,问道:“叫什么名字?”

    “原先是杨月娘……”

    “现下要改回母姓?”书吏下意识回道。

    “不!”声音大道把自己都吓一跳,“不要姓,只要‘月娘’。

    她想起刚才那孩子随母亲姓,而自己之前的身份卡是随父亲姓,如今,她不想再用她们的姓氏。

    书吏问:“确定吗?”

    月娘又踌躇,她总是这样。

    可是‘月娘’也不属于她自己,她想起从刘家跑出来的路上,月光照在她身上。

    “照月,对,照月,就是这个,我的名字。”

    那是独属于她的名字。

    书吏微微颔首,在纸上写下“照月”二字。

    照月拉着女儿踏出屋子那一刻,不敢相信自己这么顺利就有了新身份。

    ——

    议事厅。

    王御熙把玩着手中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铜钱边缘被磨得发亮,中间方孔里塞着油污。

    天乔端着茶盘进来时,正看见王御熙将铜钱重重拍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看什么?”天乔将热茶搁在桌上,顺手拈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你看,这几枚铜钱,”王御熙用指甲刮开铜锈,没好气地说,“含铜量不足五成,而且大小不一。就这种东西,还能在市面上使用。”

    迟昭平进门时,正听到后半句话。她刚卸了甲胄,腰间却还别着短刀:“又开始琢磨你那个惊天大想法?”

    用纸来当钱。

    王御熙挑眉反问,“我干的哪件事不是惊天大作?”

    迟昭平:“……”

    这倒是。

    一时间,议事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迟昭平率先打破寂静:“接下来,按照以往的惯例,你是不是该拿出具体的东西,给我们详细讲解一番了……”

    天乔连忙接上话茬,嘴里还含着糕点:“对对对,然后,我们从最初的震惊,慢慢转变为接受,最后全力去执行。”

    她们学会预判了。

    王御熙:“……”

    她浑身不自在,“我在等人,你们一个接一个的进来,现在讲,岂不是重复很多遍。”

    于是,许英进门时,只觉三双炽热的视线射向自己。

    看她做甚?

    许英被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警惕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王御熙轻咳一声,收起了之前的急切,换上一幅温和的神奇,“英子,来的正好,就等你了。”

    说着,她站起身,双手撑在案几上,正色道:“今日把大家叫来,是为了商议一件大事。方才我和昭平、天乔提到,这市面上的铜钱弊病百出,长此以往,必将危及民生。”

    迟昭平抱臂靠在一旁,补充道:“王御熙的想法是,用纸来替代铜钱作为新的货币。”

    “用纸当钱?”许英疑惑,“这……这能行吗?纸这么容易损坏,又不像铜钱那般有实实在在的价值。”

    正是她以前拒绝的想法。

    迟昭平和天乔悄悄举起一根手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王御熙早料到会有这样的质疑,她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叠纸张,上面绘着图案和复杂的纹路。

    “这些纸币,”她将纸张在手中翻动,“它们韧性十足,不易破损。而且,上面有防伪标识,不易造假。至于价值,它的背后是我们整个势力的信用和财富支撑呢。”

    像是表演一般,天乔恰好拿出一盆水来。

    纸张放进去,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许英亲手揉搓也没破碎,完好无损。

    “又是典史的神仙手段。”

    迟昭平和天乔又悄悄举起第二根手指。

    天乔在一旁点头附和:“我仔细想过,若真能推行成功,这可比铜钱方便太多了。”

    迟昭平看向许英:“许英,你向来心思缜密,你觉得这个计划最大的阻碍会是什么?”

    许英缓缓说道:“民众能接受吗?她们用惯了铜钱,突然改用纸张,肯定难以理解和信任。”

    王御熙说,“可她们在这两年来,很多习惯都改了。”

    许英若有所思:“是我着相了。”

    王御熙乘胜追击,语气变得激昂起来:“我们的国家,怎么能一直用别人的钱币?经济控制权,必须得拿在自己手里!”

    迟昭平和天乔对视一眼,悄悄举起第三根手指。

    待到许英从深思中抽离出来时,眼前三人已经互相击掌。

    “猜对喽。”

    “果然三步。”

    许英一脸茫然,“你们在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王御熙不语。

    天乔兴致勃勃解释道:“就是御熙的神仙三步法!第一步,拿出让人惊掉下巴的神物;第二步,把咱们惊得一愣一愣、迷惑不解;第三步,大家开开心心、心甘情愿地接受。”

    迟昭平也勾起嘴角,“而且每次讨论大事,你都能精准地抛出三个关键疑问,太有意思了!”

    许英听后,又好气又好笑,难怪刚才没人反驳王御熙,还一个个打配合,这几个人在这装模作样地等她反应呢。

    她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啊......”

    ——

    在众人毫无察觉之时,改革的第一步悄然迈出——超市静悄悄地推出了一款代金券。

    规则很简单:只需八文钱,就能兑换一张面额为十文的代金券。

    消息一经传出,超市门口瞬间热闹起来。一张略显简陋的小桌旁,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眼神中满是好奇与疑惑。

    “这巴掌大的一张纸,真能跟十文钱一样,在超市里买东西?当钱花?”

    “就是说啊,可别是骗子。”这位怕是被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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