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你们!到这边!”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站在石头上喝道。
“啪!啪!啪!”他手里的鞭子甩出破风声,冲着被推挤的人群厉声道:“滚过来!杂种们!”
“走!快走!”拿着火把的手下们应和着驱赶着绑成一串的俘虏。
周围人声嘈杂,火把的火焰随风摇摆,灯光昏暗,明明灭灭,张安一不留神慢了一步,差点被石头绊倒,随之一股钻心的疼痛席卷半边身子。
“干什么呢!”一名面带伤疤,身形短小精悍的土匪嗤笑着,手臂作势高高举行,意欲再次挥鞭。张安顿觉不妙,“啪!”的一声,一道疾风擦着张安的臂膀落到了地上,险之又险,差一点点又挨了一鞭,她忙低下头做出怯懦惶恐的模样跟上队伍。
“哐当!”木门被推开。
张安被关进一个四处漏风的石屋里,除她之外还有数十人被关在这里,男女老少都有,满脸疲惫,眼神空洞,麻木地挤作一团,无人说话都蜷缩着。
屋子里臭烘烘的,弥漫着一股汗味,血腥味,甚至还有尿骚味混合而成的难以言喻的味道。
张安屏住呼吸,目光扫过众人,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绝佳的地理位置,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空位。她趁身后的人还在骂骂咧咧,急忙一步窜过去,挤进去的同时也狠狠撞上角落蜷缩的一团温热。
糟糕,光线不足没有看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那人闷哼一声,往里挪了挪,将自己缩得更小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张安小声连连道歉。没人搭话,她只好讪讪地转过身,靠着漏风的石墙坐下。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张安不着痕迹地悄悄打量四周,视线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那是什么?石墙缝隙中有明亮的物体闪烁着光,张安伸手捏住那一小撮光,光滑细腻。
“……你在做什么?”墙角那人抬头问道,声音如清泉落石,冷冷的,很是清脆悦耳。
“什么?”张安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这是对方的头发急急松手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到,那是你的……头发……”声音越说越轻。
张安呆住了,这人先前背着身被斗篷遮的严严实实的,现在才露出了脸。
昏黄的灯光从缝隙中透进来,映照在他半边脸上,看相貌约莫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此刻干涩的嘴唇微抿,鼻梁高挺,浅灰色双眼清亮动人,睫毛长长卷起,一缕银色的头发俏皮地从斗篷伸出末端隐入了张安的指尖。
估计是见过太多如张安一般的人,这位少年没说什么,只扯回头发重又缩成一团。
“……”
张安搓了搓手指,指尖依稀还残留有细腻的触感,回过神时,一股羞耻感来势汹汹包围了她。好蠢啊自己!张安埋首叹了口气,挪挪屁股想离少年更远一点,但是越来越多的人让她寸步难行。
“拜托,往里走走!太挤了!”最后被关进来的大块头不耐烦地说道,人群如同落入鲶鱼的沙丁鱼群一样,挤挤挨挨艰难动了起来。
像随波漂流的小舟一样,张安随着大部队挤呀挤,挪呀挪,晕头晃脑间大块头已经转身一屁股坐在张安前方。
“哦不!”张安被对方的力道冲击,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到银发少年身上。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张安眼前一黑,救命!事情还能再糟一点吗!?
“唔!”少年吃痛,吃力地撑起身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张安疯狂道歉。
“你可以先起来吗?”少年一边扯着自己的斗篷一边无奈地说。
张安爬起来,一手撑在墙上,一手尴尬的无处安放,在要不要扶对方之间纠结,有点生无可恋啊。
少年捂着腹部,艰难的坐起身,背靠漏风的墙壁。
“……”没有坐的地方了,张安瞧着脚下方寸土地,内心泪流满面,呜呼~
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淦!
“这位大哥,您可以往前挪挪吗”张安鼓起勇气轻轻戳了戳前方的大块头。
“什么?!”大块头没听清,大声问道。
“吵什么!”门板被看守重重的踹了一脚,打断了她的话,“一群杂碎!闭嘴!”
屋子一下重归安静。
张安闭上了嘴,犹豫着,思考还要不要坐下。
“稍等”,少年低声说着,换了一个方向缓缓屈起双腿依靠在拐角。
“好了。”他喘息着,稀碎的汗珠顺着鼻尖滚落,银发贴在鬓角一闪而过,旋即被斗篷严严实实地遮住。
腾出的地方不大,但是已经可以勉强坐下,张安靠着墙坐下,而堵着的大块头总算察觉到不对,他哼哧哼哧转过身面朝着张安与少年,几乎将两人笼罩在内。
“呦~两个小矮子。”大块头低声咕哝着将腿盘起,又腾出一点地方,张安于是调整位置与少年并排靠在一起,她抱住双腿不想搭理大块头。
但是大块头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张安,他道:“嘿,我说,你们是怎么被抓来的?”
“……”两人没有回答。
大家伙很明显不知道尴尬为何物,继续追问:“就你,和我一起来的小矮子,你是怎么进来的?”大块头用手指头戳了戳张安的腿。
张安察觉不理这个奇怪的人,恐怕对方会继续不依不饶不放过她们,于是闷闷说道:“我和同伴从沙漠出来,看到有人烟,以为是个小村落,便过来了,然后就被抓住了。”
唉,不知道苏力坦现在怎么样了,这个胆小的蜥龙一见情况不对,立马调头就跑,慌乱间连主人掉下去都没发觉,一定是吓坏了。
“嗤嗤—”大块头低头赫哧赫哧笑着,看得出来他已经努力憋笑了,“可怜的家伙,你们是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呀。”
“那你呢?你是怎么被抓住的?”张安暗中翻了一个白眼,低声问道。
“我?”大块头指了指自己,笑着说道,“我是为了搭顺风车。”
“?!”
见张安面露不解,大块头解释道,“我是商队的一名护卫,没想到途中遭到妖魔袭击和同伴走散了。”大块头摊了摊手继续道:“现在一无走兽二无同伴,一个人在荒郊野岭的地方实在是危险啊,幸亏遇到了这路劫匪,可以借个蜥龙上城了。”
“是这样啊,所以你借到了吗?”
“没有,我被抓住了。”
“哦……”
大概是声音有些大,裹成一个茧的少年动了动。
嘘!张安比了一个手势。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放低了声音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大块头挠了挠头说:“不过我们之前在伦勃朗郡有个联络点。”
张安又问:“这些盗匪要去伦勃朗郡吗?你又怎么知道的?”
大块头得意的笑道:“伦勃朗郡是附近最大的一座贸易城市,什么样的交易都有,你不知道吗?”
“……”
“所以我们这些人很大概率会被运到伦勃朗郡出手。”
“那到时候要怎么办?”张安虽然心里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此时亲耳听见事实,内心忍不住惶恐。
“能怎么办?”大块头绷着一张脸,严肃道:“走一步看一步喽。”
空气突然又变得安静。
然而,“嘿!朋友你叫什么?”大块头压低了声音问道。
“相逢即是缘,既然我们如今碰到了免不了路途中需要互相照应。”大块头补充。
张安没有回答,内心苦闷一时竟差点没有控制住语气,她反问对方:“那你叫什么?问别人姓名时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我?”大块头指了指自己,道:“我叫格鲁·威尔逊,你叫我格鲁就好了。”
“安·格林。”
“嘿,那边的小子,你叫什么?我知道你醒着。”格鲁又问缩在墙角的少年。
少年没有说话,张安冲着格鲁挤眉弄眼,是敌是友尚且不明,想叫他不要再招惹人了,但是格鲁显然误会了。
“哦,安,你的眼睛进沙子了吗?”他咕哝两声道:“这里确实太糟糕了,到处都是沙子灰尘。瞧,还有一些小东西。”说着将一条吓懵了的小蜥蜴捏起来提溜道张安眼前摇了摇。
张安看着面前挥舞着小爪子的蜥蜴,闭了闭眼,有种面对苏力坦时的无语。
格鲁将可怜的蜥蜴扔到一边,小东西甫一落地便摇着尾巴钻进石头缝隙逃走了。
格鲁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盯着少年,大约是这目光太过赤裸,少年终于出声了。
“德兰。”低低的声音从斗篷低下传来。
“就这样?你姓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被抓住的?”
格鲁见少年回话,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射向了少年,但是这会少年再没有出声,好像已经睡着了。
格鲁见此只好悻悻收回目光,又看向张安,哪知张安早在他将注意力转向德兰时便闭上了眼睛,此时也假装睡着了。
格鲁看看屋顶又扫视一圈众人,都没人搭理他,屋内已经有鼾声出现,格鲁见状也只好闭上眼睛睡觉。
聒噪的声音久久未现,张安心下一松,数日来的疲倦仿徨在此刻席卷而至,她逐渐陷入深沉的黑暗中。
没有知道一旁的少年却睁开了眼,他借着缝隙中的光亮,透过斗篷打量着格鲁,此人那些话里不知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还是谨慎为好。
想着他又重新闭上眼,身体一僵,原来是一个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
张安已经进入了梦乡,大约是姿势有些不舒服,她嘀咕着,无意识的调整着,沙漠的夜晚有些冷,她追逐着热源,不知不觉靠在少年身上。
艾因有些茫然,算了,他闭上眼睛,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可怜女孩,就当做不知道吧。
斗篷隐匿了艾因周身气息,其下微光明明灭灭,污浊黑气自妖魔留下的可怖伤口溢出转眼便化为乌有,最后一丝污染消失殆尽,伤口流出鲜红血液开始缓慢愈合。
就快好了……
“就快好了!哈哈哈哈哈!”千里之外,阴冷幽暗的地下洞穴里一道高高耸立的人影狂笑不止,匍匐其后的身影整齐排列一直延伸至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