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义(下)

    神殿的大门再度关上,你坐在案桌后向下看去。

    埃尔维斯已经跪坐在你下方的阶梯之下了。来到风沙城之后,你好几次看到他都发觉自己不能再轻易读懂他的情绪了,不像沙漠中初见时野兽般机警得可爱,他表面沉寂下来,内心却有着更复杂的情绪暗流涌动。

    钦黛尔却不紧不慢的,慢悠悠走在后面,她的手拂过过道旁的白色立柱,四处打量着周围的陈设,眼中的怀念之色即便在这昏暗的烛光之下也不容忽视。

    她很快注意到了你的大量,跪坐着朝你微微颔首:“钦黛尔失态了,请您饶恕我。”

    从方才佩莉姆和加米拉姐妹的话中,你已经知道了神殿附近人少的原因,又想起埃尔维斯说过的,自己的母亲曾经是祭司,心中了然。

    更何况你从来没有把自己真的当成所谓的神使去享受众星拱月的尊重,钦黛尔的举动对你来说自然谈不上冒犯。你甚至觉得她表现得足够礼貌和冷静,方才在门外同双胞胎姐妹交谈时思维也十分有逻辑。

    钦黛尔侧首微笑,像是料到了你在想什么,又道:“初见大人之时,钦黛尔太激动以至于失态了,今天才来求见大人,恳求您宽恕我的失礼。”

    你有些诧异,钦黛尔深夜来访、甚至不惜同佩莉姆和加米拉姐妹起冲突,就只是为了来道歉吗?

    你虽不解,还是好好回应了她,毕竟她的话听起来挺客气的,如果无视反而显得你没礼貌。

    你还以微笑:“不要紧,我没有怪过你,不用往心里去。”

    钦黛尔跪坐着朝你俯身行礼,这时你才注意到钦黛尔的美貌有多惊人。她并不纤瘦,披着那条名为“炽念”的白布作为披风,露在长袍外的手臂甚至有些圆滚滚的,脸颊也较为丰盈,但即便在这样昏暗烛光的映照之下,你仍然找不到一丝瑕疵。她的一举一动带着一种介于多情和无情之间的气质,眼睛微笑时分明注视着你,却又好像通过你将视线投向其他地方,她坐在这里,恰如一颗璀璨莹润的宝珠,无声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她的红发很显然仔细打理过,用两股小辫束在脑后披散开来,更为她增添了一丝妖冶的异域感。

    真是位奇怪的美人。

    你一时将任务抛诸脑后,内心感慨着,这样将矛盾集于一身却能融合出奇异的和谐气质的人,不知多得造物钟爱。

    好像不太对。

    应该是得美工钟爱?

    钦黛尔注意到了你的欣赏,她甚至微微侧过身体,用自己更美丽的角度对着你,丝毫不吝惜在人前展现自己。她很自信,也很强势,她了解自己是如何的美貌,并且乐于自己的美为人所欣赏。

    埃尔维斯则像个雕像一般僵硬地坐在一旁,被衬得十分不起眼,他在人前似乎总是格外沉默,总是显得心事重重。

    注意到你视线的转移,钦黛尔再度开口了:“今夜我来此,并不仅仅是为了道歉而已。”

    你还在想埃尔维斯的事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习惯性地表示配合:“哦?”

    钦黛尔却显得很在意,她唤你:“大人,您似乎格外注意这孩子。”

    “啊——”被抓包的你有些心虚,在人家母亲面前盯着孩子看似乎不太好吧?

    于是你诚恳地解释起来:“只是在想埃尔维斯的事情,他跟初遇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总是格外沉默。”

    你转向埃尔维斯:“埃尔维斯,你有心事吗?”

    他的视线不曾抬起,低低地盯着身前台阶上的图案,慢慢道:“我没有心事,只是生性如此。”

    生性如此?关键人物都这么有个性吗?

    你想要追问,却被钦黛尔打断道:“他确实不爱说话,但我们今夜来此,也正是为了他。”

    你微感惊讶:“这又从何说起?”

    钦黛尔听到这话,突然来了谈兴,眼里像是在刹那间点燃了两只火炬,她膝行着上前,双手激动地上举着,而她脸上的狂热使得你眼前这人与白天那个状若疯癫的人再度重叠了。

    “您好奇吗,阿夏尔的使者?”

    “当然……当然……我会把一切告诉您的……毕竟我已经为这一天保持了太久的沉默……”

    她的眼睛牢牢锁定着你,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紧接着整个大殿都回荡起她低沉的笑声来。

    “他就是为了您存在的!我将他带到这世界上来,遇到您就已经实现了他全部的价值!是我,看看我吧阿夏尔的半身,祂虔诚的真信者为了祂可以舍弃一切,我用自己的身体容纳这人间的污浊,这低劣的混血种就是我向祂献上纯洁的最好证明!”

    你皱眉,为钦黛尔话中对埃尔维斯的贬低不满:“可你是他的母亲,为什么这样说自己的孩子?”

    “母亲?”钦黛尔站起身来,她双手上举着大笑起来,“不,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他从来没有叫过我母亲,怎么会是我的孩子?”

    她抬起脚尖,轻轻地在埃尔维斯背上踢了一脚:“你说是吗,埃尔维斯?”

    埃尔维斯倒伏在地,不知为何一动不动,却还是回答道:“是的,祭司大人。”

    “您快听啊!”钦黛尔又是一阵张狂的大笑,“他多么的乖巧啊!我是那么的爱他,他与我血脉相连,是我向阿夏尔献上的最完美的祭礼。但我又那么恨他,他让我的名字从此永远同‘不义’二字联系起来,连祂的神仆也敢对我随意指摘!”

    她像是喝了酒,歪歪倒倒地转起圈来,朝着空气挥袖:“‘世间何曾有过不义之举’,时间会证明我的忠诚!我经受了人世间的一切苦难,只有我才是阿夏尔最忠实的信徒!”

    说完她开始喋喋不休起来,用炫耀的语气讲述着:“自从我将阿夏尔的信物同我自己融为一体,我就知道我生来被赋予了怎样的使命,族老们简直食古不化,我明明解读出了预言,他们却指责我。我决心证明我自己,我去到外面充满了异教徒的恶心世界,但我一直在忍受,一切都是为了这预言的契机,我甘愿为了阿夏尔忍受!”

    “我怀孕之后反复感到恶心,我的血被玷污了,混入了那些肮脏的杂质!可我还是在忍耐,我知道我为了阿夏尔可以献出我的一切,哪怕要献出我在这人世间行走的皮囊,哪怕我的灵魂因每日每夜都在哀嚎,哪怕要承受生下这混血种这样的羞辱,但我还是做了!”

    “‘引领祂之人不属阳也不属阴’,呵呵呵呵呵呵……”钦黛尔看向躺在地上的埃尔维斯,这时你才发现他的状态不对。

    “埃尔维斯!”你冲下台阶,在他身边焦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不用担心。”钦黛尔捧着脸蹲在一旁打量着你们,脸上显出一种沉醉的神情,“请您原谅我的忘形,我只是等待了太久,我太需要将我的虔诚都向您倾诉了。”

    你不理会她,用鉴定术检查起埃尔维斯的状态来。

    钦黛尔却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听,自顾自地讲起来:“我早就参透了一切的秘密,他好像一直很为自己的身体苦恼呢,但是这一切都是他应该承受的,他只有痛苦起来,我的心才会好受一些。即便我知道我才是对的,但我受够了世人的误解!”

    “好不容易等到了那天,我把他送到沙漠里,果然遇到了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早就预见了这一切!我要忏悔,他一去不回的那几天里我一度动摇了,我发疯一样地质问难道我还不足以证明我的忠贞吗?但幸好,您来了,这一切都是祂的安排,我感到了久违的平静,我终于证明我才是对的!”

    “我!才是对的!”

    “原来如此……”你听着系统响起的代表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口中喃喃着。

    埃尔维斯的身世、沙漠里的初遇、意味不明的谶语……

    这一切都在钦黛尔的话里得到了解答,仿佛散碎的珠子被串了起来,但眼前的人比这谜底更加具有吸引力。

    埃尔维斯脸色苍白,咬着牙一动不动,只有时不时的颤抖才证明他还活着。你看着钦黛尔时再也无法欣赏她的美貌,只觉得她扭曲的笑容格外陌生。

    你仰头问她:“真的值得吗?去忍受你不堪忍受的一切,还要搭上这孩子的一生,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

    钦黛尔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不值得!”

    “没有这一切,我的忠诚不过的空中楼阁!我也懊悔过,也犹豫过,但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我的坚守都是对的!”

    她伸手掀开埃尔维斯的发丝:“过了今天,这孩子就不再是混血种了,他体内只会流淌着我的血,纯正的、阿夏尔信徒的血!”

    她抱起埃尔维斯小小的身体,亲昵地用脸颊贴近他:“‘世间何曾有过不义之举’……我都明白的……”

    她用力拉扯着埃尔维斯的尖耳,用仇恨的眼神打量那对耳朵:“都是它们,我一度忍耐不住想要把这双恶心的异教徒的耳朵割下来,幸好我忍住了,不然我怎么能找回我的孩子呢。哦,我当然不是针对您,您是不同的,我们需要的正是您啊,阿夏尔的使者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要乖啊埃尔维斯,过了今天,你就是我的孩子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叫我母亲,过了今天你就是我的乖孩子了……”

    “只要你能活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埃尔维斯在她怀里四肢怪异地抽搐起来,牙齿因颤抖而碰撞的声音清晰可见,钦黛尔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发泄似的大笑着。

    你赶紧把埃尔维斯抢过来安置在一边的台阶旁,钦黛尔也毫不在意,坐到地上看着你大笑个不停,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正想说些什么,神殿的大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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