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

    刺鼻的腥气在沉闷的恶臭中蒸腾,沉重的镣铐在冰冷的石地上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霍言策倚着石墙,摩挲手中的药瓶。

    自上次施霁雯来探监并留下这瓶药过后,牢狱便再没对他进行任何的刑罚和折磨,没了这些刑罚的折腾,他的身上便也没有添什么新伤,再加上这瓶药确实有些疗效,哪怕这狱中的环境算不上好,依然有部分流了血的旧伤甚至已经结痂。

    甬道尽头,沉重的铁门被人粗暴地推开,昏黄的光顷刻间汹涌而入,一个身着靓蓝色宫服的身影踩着摇曳的火光逆光而入。

    “啧。”

    来人的眉毛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抬起脚,软底宫鞋踩在牢狱的地面上,溅起的污水在鞋面精巧的绣纹留下几滴不堪入目的污秽。

    “刘秉笔。”狱卒很是歉意地看向来人的宫鞋,“这狱中环境纵是污秽不堪,委屈秉笔了。”

    “不打紧。”刘渤拧着眉抬头,“狱中关的是囚犯,总不能金屋养着他们,这霍指挥使关在何处啊?”

    “这左边第三间就是了。”

    “那快把门打开吧。”刘渤掏出一方素白的小帕子来,嫌恶地捂住口鼻。

    铁锁碰撞的声音在牢狱里尤为清晰,生了锈的牢门像年迈的老人,一点一点的挪动身子。

    牢门被打开了。

    霍言策不动声色的收起药瓶,然后抬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来人,再没有任何动作。

    两名狱卒上前几步,挡在刘渤的前方,警惕地看着霍言策。

    “罪臣霍言策——”

    尖细刺耳的声音从刘渤的嘴里发出,他拿出圣旨,看了一眼端坐不动的霍言策,“陛下有旨,请大人听旨。”

    霍言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慢悠悠地挪动身子,在刘渤的面前跪下。

    “朕闻刑赏之典,在乎惩劝;仁恕之道,存乎教化。朕念霍卿多年效力,情实可悯。今特施恩宥,着即开释牢狱,暂免其职守,仍留薪俸,以观后效。尔其深自省愆,涤虑洗心,若能改过自新,他日仍可再效犬马。钦此!”

    “臣,谢陛下恩典。”

    霍言策平静地站起身,像是一点也不意外似的接过圣旨。

    “大人心中可有怨气?”刘渤将圣旨交与霍言策,仔细观察着霍言策的深情。

    霍言策含了点笑意:“雨露雷霆皆是恩典,何来怨气一说?”

    刘渤从霍言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便也弯眼笑起来:“是了,雨露雷霆皆是恩典,大人虽为臣子,但与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一样,陛下便是天,大人莫怨陛下,只是此事闹的太大,这瓖都啊,已经言论四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上上下下多少眼睛盯着,陛下不得不狠心做此决断。”

    霍言策面不改色地看着刘渤:“我以为,你更是那个有怨气的。”

    刘渤面色一僵,随即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大人言重了,奴婢们的命轻如鸿毛,哪像大人们的命一样重于泰山,只是有老祖宗的爱护,再偶得主子垂怜心疼才能苟活。”

    牢狱的墙高极了,像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唯在最上方开了一扇狭窄的窗,微弱的光亮从那扇窄小的窗筛下,将牢狱中的浮尘照的清清楚楚。

    狱卒们听了旨,从腰上一把拽下钥匙翻找着,想替霍言策打开手脚上的镣铐。

    刘渤看着狱卒们的动作道:“待会再给他解开,陛下还有一事要我问问他,你们先退远一些。”

    这……

    狱卒面面相觑,不敢做决定。

    “他还戴着镣铐,怕什么?”刘渤有些怒了。

    “是,秉笔。”

    狱卒终于听话地将钥匙重新挂回腰上,走远了几步,但又不敢离开地太远,依旧警惕地看着这边。

    刘渤向前,靠近霍言策,低声道:“陛下让奴婢问问大人,落北的将领,大人可有人选举荐?”

    霍言策懒懒地掀起眼皮,打量着刘渤,忽然笑了:“我入狱已有些时日,同僚们该是已经举荐了人选,这是举荐了何人?陛下看着不是很满意啊!”

    刘渤紧紧地盯着霍言策,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举荐的越王,但这越王殿下离开战场已好些年,算不上什么合适的人选。”

    “这是圣人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是奴婢逾矩擅自揣测的陛下心意。”刘渤对着霍言策行了一个宫礼,“如今国公大人生死不明,大人自小在落北长大,读的是兵书,行的是保家卫国的事,想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霍家军节节败退,整个落北完全落入瀛族人的手中吧?”

    身侧的手猛的攥成拳,霍言策的手背青筋暴起,刘渤扫了一眼霍言策攥起的拳头,然后重新将目光放回他的脸上。

    霍言策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强迫着自己放松:“邬州卫指挥佥事郑舜。他原是落北出身,后擢邬州卫指挥佥事,其人骁勇善战,善用兵法,落北的军队也不会抗拒他。”

    “好,好啊!”刘渤喜悦至极,“还得是霍大人,奴婢这就去禀报陛下,大人为陛下分忧,若是解决了陛下的烦心事,陛下高兴,也是我等的福份。”

    ……

    牢狱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日光泼洒而下,习惯了牢狱中昏暗的环境,霍言策险些被这明亮的日光晃瞎了眼。

    他抬起手臂,企图遮住那强烈的日光,却见健壮的手臂上是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刑罚伤口。

    光斑在眼前晃动,许久才凝聚成型。

    他低垂下头,脚下是青石台阶,几根杂草从台阶的缝隙中奋力挣扎出脑袋,昂首向上生长。

    台阶的最下方停驻着一辆马车,青缯所制的帷幔边挂着素色布带,车辕涂了红漆,横木的两端配了些铜质云纹配饰。

    霍言策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台阶下的马车。

    车夫显然是看到了霍言策,他侧过头,对着车厢里说了些什么,随即帷幔便被一只手缓缓撩起,直至完全露出车厢里的身影。

    霍言策勾起嘴角,笑意愈发深了。

    他直直地看向车厢中的人,启唇:“兰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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