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

    身后墙壁也凉,横平竖直的砖缝纹路硌背,坚硬光滑。

    退不开,也不退,陈则微颓地往后靠着,懒得挣动,掀起眼皮子与之对视,眼中未有太大的波动。

    “所以,有问题?”压低嗓音,他无视异样的触碰,不大在乎,“好像跟你没关系。”

    贺云西不置可否,认知倒是清晰:“嗯,是没有。”

    厨房木门大敞开,正对堂屋,二爷他们还在唠嗑,隔了一道墙壁,谈话声清楚传到这里。

    由于角度差,此时从外面看不到厨房内的一切,可只要有人走近些,快到门口的位置,往里一瞅就能发现他们。

    “离远点。”陈则说。

    “聊会儿。”贺云西温声接。

    真会挑时候和场合,偏偏趁眼下找上来。

    “非得现在,不能换个时间?”

    “不能。”

    “……”

    “晚点你们该回去了,有人在旁边,不合适。”

    过近的距离倍显克制与压抑,低暗的光线在他们周身勾勒出一层模糊的光晕,二爷家厨房吊顶偏矮,仅有两米一,他俩站底下稍微伸个手都能摸到顶,低吊顶空间仿若四面不规则的盒子,把双方都封在其中。

    贺云西喝起码五六杯白的,齿关间的酒气挺重,夹杂着温热袭来。

    两相对着,他耳廓上浅细的绒毛都能看得见,陈则稍仰着,上半身有些紧绷。

    “喝多了就快点回去,别没事找事。”

    “这点量,还差得远。”

    陈则皱眉,拍他的小臂:“放开。”

    贺云西转移话锋:“你有点紧张。”

    “要讲就快点,不然我出去了。”陈则不着道,不被带着走,“有话直说,别磨叽。”

    见他逐渐没耐性了,贺云西见好就收,这才切入正题:“我那里缺人,有个空位,搞运营,有兴趣没?”

    陈则不假思索:“没有,不去。”

    “底薪可以谈,你开个价。”

    “不需要。”

    料到他会拒绝,贺云西问:“都不听听基本的待遇,是不想去,还是对我有意见,说说看。如果哪里不对,我看能不能尽量改改。”

    可惜都不是。

    陈则心里比明镜还清,直白挑明:“老头儿找你帮我的吧,找你过来吃饭就是为了这个。”

    贺云西模棱两可:“差不多,也不全是。”

    那就是了。

    “用不着,我去不了,也不做你们那个。”陈则说,早在进门撞到他在时就全猜到了,全程有数,“他就那样,老了脑子不清楚,见谁都这德行,你别当真往心里去,听听就行。”

    贺云西接道:“二爷不是这么讲的。”

    “他的话你也信,”陈则扯了下嘴角,“我现在有活儿干,要是哪天真的有需要,我会自己找,不至于让他给我托关系。”

    “你确定?”

    “不然?”

    “二爷放心不下。”贺云西只说。

    陈则硬气,语气较干:“我本行挣的应该比你们的运营岗位高,犯不着换。”

    “去我那边,运营岗不用坐班,工作有安排再干,基本不影响你别的。”

    “没空,干不了。”

    现今每天跑单够忙的了,经常吃饭都抽不出空档,哪还有精力再干一份工。

    “考虑考虑。”

    “老头儿后面问你,实话跟他讲是我不去,专门开后门搞特殊,设个接济岗给我,我还没走投无路到那个地步。”

    话到这份上,陈则表态相当坚决,比较直,有的话当着二爷他们不好说,对贺云西倒不必遮掩,照实了说省得麻烦。

    贺云西看着他,面上耐人寻味,也不知道听进去没,但既然陈则实在不愿意,不逼他,也逼不了。

    “我那里还没开工,过半个月再给答复。”

    陈则随口应付:“你们该招工就招,真不去。”

    贺云西的手还没松开,往他后颈处再挪了点,酥麻的痒随他的举动游移,陈则抬头时喉结突出挺明显,动了动。

    地方受限,终究还是安安分分的。

    贺云西将他的细微变化收于眼底,等到他耐性再次快被磨掉,抢前边先发制人,这才放手,不着痕迹碰到他的下巴。

    “多久没刮胡子了?”

    乍然被打断,陈则眼下胡子拉碴的,好些天没刮过了,没空也没心情顾及外在形象。

    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有些长了。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二爷的声音,扯着大嗓门问洗完碗了吗,叫陈则快些出去。

    脚步由远及近,有人过来。

    厕所在厨房后边,张师醉醺醺撑着门,步履飘忽,他晃悠悠进来,里面的二人已经分开,贺云西抵着墙壁,陈则正朝门口走。

    生怕陈则听不见,张师帮忙喊他,告知:“阿则,你师父叫你。”

    陈则说:“这就去。”

    二爷喝高了,老头儿酒品糟糕,一沾酒上头了便耍性子,闹不出大事,可不让人省心。

    陈则到桌前时,二爷靠椅子上絮絮叨叨的,嘴里不知念的经还是啥话,一双手还抬空比划,神癫癫仿佛臆症发作。陈则扶他起来,老头儿蛮沉,死犟,不肯老实回屋休息,摆手推开陈则:“我能走,能走……”

    可没两步,一个趔趄险些摔成狗吃屎。

    陈则拉他衣领,习以为常地向上拽紧,强行把这个醉鬼送回房间。大半夜的,喧闹吵嚷多扰民。

    张师和邹叔还能保持清醒,他们安静多了,到点该散场就散,两人勾肩搭背,顺路结伴回家。

    “你们也快些回去,很晚了,我送老张一程,走了啊。”邹叔说。

    陈则送他们到门口。

    十一点了,时间晃眼就过,江诗琪趴沙发上早睡了,哥平常勒令她十点前睡觉,生物钟养成一到十点就犯困,强撑着困意等不住,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抱江诗琪起来,陈则不费力地单手搂住她,把一旁同样打瞌睡的江秀芬拍醒。

    贺云西随同一家三口,一路回新苑。

    江诗琪趴陈则肩上睡得迷糊,困意朦胧中睁了下眼,等到家了,被哥放房间床上,竟然还记得要刷牙。

    家里的规定,先刷牙后睡觉,顺序不能乱。

    “睡吧,今晚不刷了,明早多刷两遍。”陈则说。

    眼皮打架太厉害,江诗琪还想吭声,可脑袋沾上枕头,比打麻醉还管用,后一瞬就睡死了。

    星月齐明的天空无垠,里外熄灯,世界陷入黑夜。

    后一日天明,所有照旧。

    只有二爷对此上心。

    过了一周找陈则旁敲侧击,得知工作没成,出乎意外的,二爷破天荒没责骂陈则,老头儿背着手踱步,走了小半圈,佝偻着背长长叹口气。

    汽修厂网栏上刚贴出招工启事,接送江诗琪补课的路上就能看见,开的工资相对较高,比本地平均线多出一截。

    北河市平均工资不到五千,汽修厂给中级技工开的起薪都是六千,管理岗位更是高达税后近两万。

    高额的薪酬吸引来了不少应聘的求职人员,直到招工结束为止,这里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进出。

    附近的小孩子们放暑假闲出屁,作业不写,白天顶着毒辣的太阳整日到这边来瞅汽修厂的稀奇阵仗,一个两个如同上吊般扒网栏,偶尔瞅见李恒他们开着各种各样的车,好奇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人多杂起来就乱,陈则开始每天接送江诗琪,下午两点送她到补课班,当面把人交到老师那里,傍晚六七点再去接。

    平房到新苑走路十分钟就能到,哥不让一个人回去,江诗琪便听话等他,不是江秀芬或陈则来接绝不离开。

    一来二去,兄妹俩的身影近乎每天定时出现,固定路过汽修厂外两次。

    李恒凑巧间知晓,贺云西和他们竟是老相识,打小一起长大,两家距离不到二十米。

    “你不早说,可以,瞒得真深。”

    贺云西不痛不痒:“你也没问。”

    “别跟我说,他和那个姓方的也认识。”李恒还算聪明,举一反三的能力极强。

    贺云西不答,充耳不闻。

    “靠!”李恒顿悟,“原来你们仨都是前边那个小区的,我就说,平白无故你好心帮我找人,原来是为了这。看不出来你和他关系好,话都没讲几句,还以为你俩也不熟。”

    沈其玉停车进来,浑然未觉。

    “跟谁关系好?”

    女生邓辛夷说:“二哥呗,和你看上那帅哥好,老熟人了。”

    沈其玉惊讶,望向贺云西。

    邓辛夷好笑,用胳膊肘顶顶沈其玉,支招:“这下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找二哥帮帮你,机会不就来了。”

    其余人附和。

    “其玉你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么,现在时机摆到眼前了。”

    “二哥出马,手到擒来,绝对行。”

    “可不,好歹老熟人,分分钟的事。”

    “二哥,你必须得帮其玉一把,人这些天都惦记着,急得很。”

    沈其玉问:“二哥,你认识啊?”

    贺云西枕着椅子靠背,长腿搭桌角,未理会一众人的调侃,半阖眼补觉,一会儿才出声:

    “别招惹他。”

    意味不清明,听不出指代的哪位——是对其他人讲,护着跟前的沈其玉,还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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