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怪哥这样把你拘了不太好看,混口饭吃嘛,体谅体谅,啊。”
手里拽着一根被黑雾裹挟着的长绳的青年眯了眯眼,那双弯着的深黑眼眸黑得看不见一点杂质,虽说嘴上撇了一点笑意,但眼里却没什么愉悦的意味。他蹲在马路旁悄悄地点燃了一张黄纸,也没见他手里有什么能点火的玩意,那张纸就打着旋儿烧成了灰。
夜深了,这条路本来就偏僻,此时更是静得有些吓人。常人是看不见那根锁魂线和被捆成了粽子的鬼的,要真有人路过,也只能瞥见这个裹着单薄衬衫在路边哈气还时不时自言自语的神经病。歧沉衣低头扯了扯自己从某红色软件上买到的衬衫,心想等这笔报酬到账之后他就去买件新的。
被他收拾了一顿而老实下来的鬼幽怨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盯得歧沉衣有些后背发毛。他回过头来跟那双空洞的眼睛对视,明知道对方待会儿被阴差带走之后就要去轮回转世——在此之前还要因为做鬼时造的杀孽走一轮刑罚——记不住他说的话,但这人就是个话痨,忍不住对着鬼也摇头晃脑地说教了起来:“你说你,那群小孩又不是害你淹死的凶手,干嘛要去伤害这些无辜的稚嫩小花嘛。早去投胎不好吗,非得潜在那个破池子里给自己造孽,会被踢去投胎成畜生的。”
“畜生……害死我的人下辈子也会变成畜生吗?”怨鬼动了一下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歧沉衣看。
歧沉衣瞥他一眼:“不知道。”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害死我的人没有死……我要去杀了他,杀了他……”
怨气像被烧开了的水一样沸腾起来,歧沉衣叹了口气,戴着红绳的左手不轻不重地照着鬼脑袋来了一巴掌,把那些升腾的怨气镇压下去:“那只是他的报应还没到。”
突然刮起了阴冷的风,歧沉衣有些怕冷地缩了缩脑袋,旁观着从地下升起化成人形的阴差给还想说些什么的怨鬼禁了言。那阴差打开了手里的簿子,被锁魂线束缚着的怨鬼就变成了收入了簿子里的一行黑烟。
“你又在和这些鬼啰嗦什么。”阴差把一挂铜钱丢进了歧沉衣怀里,语气冰冷。
歧沉衣收好自己的报酬,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在等你来,一个人无聊吗?”
这阴差一直和他对接,所以有些交情,但交情不多,只值两句话。见这死鬼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歧沉衣挑眉,伸出右手用拇指在食指上搓了搓:“有事?”
惨绿的火苗突然就在阴差手里亮了亮,他点燃了一张什么纸,然后那张纸就过渡到了歧沉衣手里,变成了一张黑白的照片:“去抓这个人来。”
“人?”歧沉衣看着照片上眉清目秀的少年,“千机大人,我没听岔吧?”
千机冷冰冰地吐着字句,显然是已经快要没了耐心:“是人。流窜在民间的邪术师,炼化了好几个很有些修为的大鬼,被上面注意到了,要抓他算账。”
本来这些事情是不会让下面的人专门去处理的,但听千机的意思,这傻蛋邪术师估计是杀了什么不该杀的人或者鬼或者神,上头有人动怒了。
歧沉衣收好那张照片,他知道这种活儿报酬肯定很多,接到这种活儿的人肯定也不少,他得尽快。他笑眯眯地在自己右眼旁边扒拉了一下,退出去几步后才冲那个有鼻子有眼儿的惨白人影笑出了一口整齐的牙:“千机,你右眼拼歪了。”
……真是滑稽啊。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因为各种原因没能被阴差及时勾走的鬼魂,歧沉衣就靠着把那些鬼魂抓住,然后交给阴差换报酬来过活。他漫不经心地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符咒贴在了铜钱上,泛着古旧光芒的铜钱就在符咒下慢慢变成了钞票。歧沉衣把钱收好,又拿出了千机刚刚给他烧过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还是少年模样,长得倒是还行,看上去文质彬彬,一点都不像千机嘴里那种会干出炼化活鬼的缺德事的邪术师。但在人间混迹了这么久,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歧沉衣还是深有体会的。
邪术师啊……歧沉衣一边思索,一边晃荡回了自己蜗居的出租屋。他很速战速决地洗了个澡,然后坐在床上从枕头底下摸了张黄纸出来。
那黄纸皱皱巴巴的,看上去有些寒酸。歧沉衣压了压上面的褶皱,就刺破食指在上面勾出了一串繁复扭曲的符文。他把符咒贴在了邪术师的照片上,指尖冒出的火光很快就吞噬了血迹都还没干的符咒,底下的照片却毫发无损:“三殿十神,持吾玄通,破。”
照片上空顿时浮出了一个深绿色的罗盘,指针飞速转动了数圈后就停在了某个方向,还冒出了几行形状扭曲的符号。
歧沉衣拂去那只罗盘,整个人躺倒在了床上。他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把照片放在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