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杀了我……”
哀婉悲泣的声音萦绕耳畔,敲打着少女脆弱的心弦。
余晚晚双眸渐渐染上了猩红,仿佛受到了蛊惑般,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中央沉睡的女子。
殿外清寒的流光淌进大殿,将长剑淬得惨白,殿内烛火轻晃,光影摇曳在余晚晚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
余晚晚缓缓举起了挽月剑,眼中的猩红越来越浓。
“杀了我……举起你的剑……刺出去!刺出去!”轻语在耳畔急促地催促。
“刺出去……刺出去……”余晚晚皱起来的眉头渐渐舒缓下来,她跟着轻语喃喃重复着,体中灵力向着剑锋汇集,挽月被高举后刺向沉睡的女子。
“扑哧”一声抽出,温热的鲜血喷溅,洒在余晚晚袖上,鲜红地触目惊心。
轰隆!
恰于此时,空中一声惊雷,殿外黑云翻涌、电光晃耀,那开天辟地的一道闪电仿佛撕裂了时空。
一缕孤魂在时空的长河里跌跌撞撞,见识过无数贪嗔痴后,兜兜转转,竟再次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清水殿?这是……还没逃出凌云宗那个狼窝时期的我?”
还挺弱的。
“孤魂余晚晚”看着十年前稚嫩仓皇的自己,托着腮,看着眼前情景陷入了回忆,“看来这次是穿到刺杀贺辞雪的那一夜啊。”
这一夜,余晚晚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是她往后十年噩梦的开端——当年的她清醒后十分害怕,但还是忍着慌乱给贺辞雪包扎止血,却被巡夜的弟子撞见,给押送到了执法堂。
执法堂中,她一遍一遍地说自己是被控制了才会伤人,但因为拿不出证据根本没人相信。那时,每一个人都用冷淡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当年的自己可还没有锤炼出后来的坚硬心脏,背地里不知道为此偷偷掉了多少眼泪。
犹记得,那日的师尊十分暴怒,罚了她二十鞭刑,又在暗牢中关了一月。
出来后,她的小指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永远都抬不起来了。
漂泊多年的“孤魂余晚晚”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她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余晚晚”,轻声道:“喂!喂!快醒醒!快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抓你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却不想,没有实体的手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从身体里穿过,而是渐渐融入了“余晚晚”的体内。
嗯?
“孤魂余晚晚”震惊了,她试探着更进了一步,这一次融合的部分更多了。
“余晚晚”体内突然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孤魂余晚晚”往里更进一步。
这一下可把“孤魂余晚晚”吓得鬼容失色!
不要啊!不要啊!她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不堪回首的十年,不会做鬼也不放过她,又要回到当年的身体里,将那十年从头走一遍吧?
鬼听了鬼都想死了。
“孤魂余晚晚”宁死把自己往外拔。
结果越拔越陷越深,“孤魂余晚晚”在哭天嚎地中,与当年的自己渐渐融为了一体。
“哐当”一声挽月落地,余晚晚浑身一颤,仿佛被雷声惊醒。
睁开眼的余晚晚动了动自己的双手。
确定自己真的“活”过来后,心死了。
余晚晚拔起腿就往窗口跑,结果刚开窗,便听到门外依稀传来弟子的声音——
“今天这雷真恐怖,不会是哪位老祖正在渡劫吧?”
“不会吧,这雷直直朝清水殿劈过来,难道是辞雪君苏醒引来的雷云?”
“先进去看看吧,希望没劈坏殿里的什么东西。”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可以听出是越来越近了。
余晚晚翻出了窗口,抓着屋檐往下爬。
“咔嚓!”
清水殿的大门被打开了。
“辞雪君遇袭了!抓刺客!”殿内的弟子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贺辞雪,大喊一声后向空中发射了一束信号弹。
此时,余晚晚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地面,她拍拍手,语气轻快。
“嘿嘿,稳稳抵达。”
“你是谁!怎么鬼鬼祟祟站在清水殿外面?”
一道冷厉的声音同时在余晚晚背后响起。
仿佛一支利箭般,将她刚轻轻扬起来的心戳泄了气,直直向下坠去。
这声音余晚晚认得的,她做鬼也不会忘记。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现在那便宜未婚夫——陆云深。
余晚晚在心里暗道了一声晦气,僵硬着身子,变了个声线,说道。
“大师兄好,我是旁边打理药圃的药童,刚看到了同门发的信号,立马就往这边赶了。”
“原来是王长老的弟子。你师父他最近还好吗?”陆云深点点头,随意问道。
“师兄记错了吧,我师父姓张。在药田里,我不记得什么王长老的。”余晚晚沉静着开口。
“是吗?看来是我记错了。”身后之人闻言,语气也舒缓了几分。
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余晚晚感觉不太妙。
果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声音骤然间变得无比冰冷:“那便不知是王长老座下的哪位弟子,深更半夜形迹可疑就罢了,还一身的血腥味。”
“怎么?不敢转过来回话?”
“余晚晚,你不会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吧?”
话落,陆云深快步逼近,一把握住余晚晚的肩膀将她翻转过来。
满面怒色还未发作,却在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时戛然而止。
“……师兄?”
那张陌生的脸呆楞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似乎并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陆云深似乎也愣住了。
余晚晚当然知道她还是瞒不过陆云深,但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跑了。
于是,她趁着陆云深愣神之际,从乾坤袋中撒出一捧药粉遮蔽住他的视线,转身就往丛林中跑去。
陆云深的眼睛顿感一阵辛辣,而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看不见了,但元婴修士的五感何其恐怖,即使不能视物,他也能立马分辨出余晚晚逃跑的方位。
他朝着丛林深处奔袭而来,雪色长剑劈下,簌簌枝叶纷纷而落。
那剑光也落在了余晚晚的手臂上。
她连疼也不敢喊,只匆忙吞了颗止血丹药便接着狼狈地奔逃。
余晚晚对这边森林还算熟悉,一路七拐八拐,借着地势躲避着陆云深。
她一边将沾染了血迹的衣服偷偷处理了,一边塞下一颗隐蔽气息的丹药,并将草木的枝液往自己身上哐哐一顿倒。
终于,她将自己全身腌成草木味后,三两下爬上树,一动不动,屏住呼吸。
陆云深在树下转了两圈,空洞的眼中流露出些茫然。
他找不到那个“贼人”了,但她的气息明明是在这里丢失的。
陆云深又在周围锲而不舍地找了三四遍,依然一无所获,冷峻的眉微拧着。
余晚晚躲在树上一动不敢动地看着陆云深,见他收起了长剑,以为他终于要放弃了,却不想这人下一步双手翻飞结印,竟是掐了个火诀!
陆云深这个狗东西不会是要把她烧出来吧!
余晚晚心里冒出一阵不详的预感,又觉得不太可能,这一片树林里可有不少名贵药材,他怎么敢说烧就烧的!
但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陆云深他个狗真的敢。
一簇火光将黑夜照得通红,那火势越来越大,渐渐往余晚晚这边蔓延了过来。
火势渐渐攀援而上,灼热的火舌舔舐上了她长长的衣袖。
余晚晚的一颗心越来越沉。
不动的话,她难道要被活活烧死不成?
动的话,一定会被陆云深给发现的。
重活一世,还是免不了重走上一世的老路吗?
余晚晚定定地看着灼灼火光中陆云深清冷得仿佛不染尘埃的面容,眨眨眼,从乾坤袋中抽出了一柄短刀。
她沉静地想,那就再走一次吧。
树下,背对着余晚晚的陆云深感受到了树上的动静。
他缓缓转过了身,抬头,原本空洞的眸子刹时变得锐利,直直地望向余晚晚,扯开嘴轻笑:“找到了。”
话落,身形一闪,衣袂翻飞结印,眨眼已至树上。
他伸手扼住余晚晚的脖颈,带着薄茧的指节覆上了她柔嫩的脸庞,粗暴地摸索起来。
二人鼻息相抵,却无半分旖旎。
余晚晚默默屏住鼻息。
半晌,陆云深终于摸到了一角薄薄的突起,他轻嗤一声,将人皮面具掀落,开口:“余……”
比他话音更快的是一把短刀,稳准地刺向了他的心脏。
鲜血大股地流出,余晚晚腕上的伤也撕裂了,鲜血顺着手腕流到了玉镯上。
也恰是此时,天边的乌云散去,皎月掀开黑色的幕布,清辉越过斑驳的树影,映亮了树上对峙二人的眉眼,也照在了那染血的玉镯上
突然间,镯子绽放出了极其绚烂的光华,将余晚晚笼罩其间,光点朝着她不断汇聚,余晚晚的身形越来越淡,最后被微凉晚风轻轻着一吹消散,只剩下原地茫然地抓了团空气的陆云深。
*
光点消散后,周遭的景象在余晚晚眼中逐渐清晰。
余晚晚看得眼都直了。
怎么说呢,一个字形容——壕!
外面万两灵石都求不得的龙骨草仿佛杂草般遍地都是,一抓一大把。
传说中有价无市的龙珠果,满满的结了一树的果子,路过的鸟飞过啄了两口后,就悠悠然地飞走了,看那神态,似乎是有点……嫌弃?
更别说还有能大幅度提高丹药效果的天心花、疗伤圣药水云果、洗净伐髓圣品乌金藤……
一大片一大片的全都是!
这一世镯子内的空间这么豪华的嘛!
上一世她也阴差阳错开启了镯内空间,那景象可与眼前迥异——放眼过去寸草不生,四处是异兽残骸不说,一不小心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虽然不知造成两世差异的原因,但面对此情此景,手慢一秒都是对金钱的不尊重。
余晚晚抄起乾坤袋就是哐哐哐一顿装,两只手挥舞出了八只手的气势。
然而,被富贵迷了眼的余晚晚拔草拔得太过入迷,浑然不知危险已经靠近。
远处的山谷传来一声嘹亮的龙吟,一团黑影疾速划过天际,庞大的身躯可堪隐天蔽日。
余晚晚草拔到一半,突然感觉天黑了,抬头一看,望进一双灿金的眼眸,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余晚晚:……天塌了。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余晚晚被一双巨大的龙爪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