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师姐，季家主……遇袭重伤。”

    林穹音的心跳慢了一拍，这个消息也是听得赵宗主和沈掌门一愣，双双扭头看向一旁的林穹音。

    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赵宗主和沈掌门一直拿不准，两人的婚事是在那种节骨眼儿上办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修仙界看的明白，虽说所有人都觉得藏云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是传承千年的大宗门，底蕴在的。

    但是修为高深的老一辈全都不在了，传承断了层，程奕究竟能不能把藏云宗撑起来，没多少人看好。

    季家继续这门婚事，也只能说季长明这个人体面，还记挂着与靳鸿飞的老友情。

    至于这桩婚事的两个当事人，有没有感情，不重要，这种‘门当户对’的姻缘，他们修仙界没那么流行，但也不算少。

    可是万一呢？

    郎才女貌，日日相处，两人的性格也没有明显缺陷，心动一下根本不难。

    林穹音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脑袋里的思绪瞬间清空，来不及做出任何表情，就听见沈掌门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向李岑：“能救吗？”

    “季家那边是一个叫季融的传来消息，消息简短，只说重伤，已经撤回营地，那边受灾严重，由二公子和三小姐暂时顶上。”

    “既然能从战场上撤下来，就肯定有办法救，咱们这种人就不缺救活人命的办法，你也……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我听说那边的驻地，距离季长明很近。”赵宗主打了个哈哈，话里话外的想让林穹音宽心。

    “我知道了。”林穹音的表情很平静，只有鸣鸿可以感受到她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见林穹音没有其他的动作，沈掌门他们也不会主动说出让林穹音离开驻地去看季兰亭的话，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有林穹音在，他们也能松快一点。

    沈掌门和赵宗主对视了一眼，有些了然，看来这夫妻两个没什么感情，没感情好啊，没感情的人私心就会少一些。

    最后，沈掌门好心提点了一句，“等到下一波过去，你去看一眼也罢，面子上要能过去的，你还年轻，这种事总要顾忌一下季长明的看法。”

    大概明白了这两人误会了什么，林穹音也没有解释的想法，没有必要多费口舌，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所有的善意她都非常珍惜，就算这善意里掺杂了私心。

    季兰亭的消息还给在场的几个人一个警醒，季兰亭虽然是小辈，但也是这一辈的佼佼者，季长明在季兰亭的身上废了这么多的心血，保命的法器坑定也给了不少，现在连季兰亭都受了重伤。

    只有两种可能。

    妖魔又有了新的进攻战术，或者高等妖魔终于决定自己攻进来了。

    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下，随后其他的此次受灾驻地传来的消息印证了所有人的想法。

    林穹音抬头看了看天，天色渐晚，几颗星点冒了出来，无论这片土地上发生了什么事，日升日落是永远不会被改变的。

    1·2恶趣味发的最后的时刻要来了。

    人血与妖魔的血有何不同？颜色？质地？还是味道？好像除了颜色，没有任何的不同，黏腻的，散发着热气的甜腥代替了春天万物复苏的香味，没有花开，就连草木的青绿都要走的很远才能看见刺眼的绿。

    若是不小心看错了，那可能还是妖魔干涸的血液。

    林穹音拿刀的手被妖魔骨震的发麻，深蓝的衣服被染成了发黑的颜色，分不清是谁的血，只是如出一辙的恶心，简单清理一下，她坐在营帐的桌边，翻看季融传来的所有消息。

    “师姐，妖魔估计也会休整一段时间，你去看一眼吧。”李岑走到营帐口就看见林穹音默然的坐在那里，眼神空空。

    事已至此，没有多少事情可以交代，林穹音决定去看一眼就回来。

    ……

    孟溪是新加入的藏云宗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修为上小有成就，随着形势愈发严峻，驻地里不再掌灯，一入夜就是黑漆漆的一片，这个时候自己一个人待着容易出事，不巡逻时经常四五个人待在一起，说说话，不至于精神一直紧绷着。

    “你不给家里报个信吗？”一旁的人瞧着孟溪还在擦自己的剑，擦不够一样，一空闲下来说的话都很少。

    剑对于一个剑修来说是很宝贵，但是一直擦……刘奔真的觉得孟溪是不是真的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早发现，早干预，早治疗。

    “无人可报，老父早就死了，老母亲吃了我寻来的延年益寿的丹药，原本还能多活些年岁，去年也被妖魔杀了。”

    孟溪的语气平淡，一块绸布还在剑上摩挲，“现在的我，只剩下这一把剑了。”

    我真该死。

    其他几个人也用谴责的眼神瞥了刘奔一眼。

    刘奔紧紧的闭上眼又睁开，就你多嘴，问什么问。

    孟溪并没有觉得难受，战场上对着妖魔他杀的勇猛，就算为母亲报仇了，去年妖魔滥杀的人太多，他找不到到底是哪一个妖魔杀了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泄愤，所幸心中的恨意慢慢平静下来，变成了一汪死水，他明白，在修行一事上再难有进益。

    他加入藏云宗的理由很简单，除了曾偶然接受过靳鸿飞的指点，还有同样的灭门之仇。

    他曾以为程奕与他是一样的。

    终归不一样，他还有小师妹，还有整个宗门要扛起来，宵衣旰食但还有一丝的盼头，让他也跟着有了一丝盼头，直到他见到了程奕经常挂在嘴边的小师妹。

    不愧是靳鸿飞最喜爱的小弟子，惊才艳艳。

    但是孟溪看着林穹音的眼睛就明白，程奕凶多吉少，因为他在镜子里看见的自己的眼睛和林穹音的眼睛没有区别，麻木的，冷漠的。

    这个时候，死一个人太简单了，藏云宗现任掌门，靳鸿飞的亲传弟子，还是中州有名的少年英才，这些虚名又有何用，还不是逃不过身死道消的结局。

    他们最后都逃不过。

    现任的藏云宗掌门林穹音也是这么想的吧。

    林穹音还真的不是这么想的，她是麻木，但没有这么消极，若是知道这些人在心里是怎么想她的，可能还有些无语。

    见过人间的繁华，看着现在的人间惨剧，她也不甘，也在努力找办法，若是可以选择好好活着，谁会想要窝囊的死去呢？随缘只是不再强求，并不代表要放弃抵抗与挣扎，任人宰割。

    阳光还没晒够，怎能甘心的在黑夜沉睡。

    而季兰亭就是她暂时挑选的一起晒太阳的伴儿。

    现在伴儿出事了，她要去看一看。

    季兰森难得狼狈，处理完驻地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就看着天上飞过来的灵光，还以为自己是累的眼花，灵光移动的速度飞快，眨眼到了眼前，才发现是御剑而来的林穹音，同样的狼狈，身上的血也没清理，一落地就问他季兰亭的营帐在哪里。

    他抬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林穹音一阵风就飘走了，沿路有人与她打招呼，也只是点头回应，季空还想对着林穹音说些什么，结果林穹音根本没有停下来。

    “主母，老家主……老家主还在里面。”

    季长明来了没多久，季兰亭还昏迷着，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势，伤口的位置凶险了些，给他服下了一颗九转回魂丹，人没什么大事，养养就好了。

    听着外面的人脚步急促，猛地被掀了帐门还以为妖魔杀了回马枪，正准备出去杀一通。

    就看见林穹音乱七八糟的钻了进来，一时无语。

    “兰亭没事，你不用太担心了，藏云宗的事就够你操心的了，你那边也不太平，这样着急忙慌的赶过来，瞧着你自己都没顾上休整吧。”

    一下子被长辈撞见这样冒失，林穹音有些脸热，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我这不是担心吗，就想来看一眼。”

    季长明当然明白，林穹音与兰亭的感情他瞧在眼里，他是心疼，好好的孩子，林穹音以前什么样子他见过，现在吗，先不说精气神，就说这瘦的麻杆一样的人，几乎看不出曾经的影子。

    千言万语道不尽，若是藏云宗的故人死而复生才是林穹音真正的安慰，这怎么可能呢？

    临走给林穹音塞了一堆的丹药和法器就走了，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善言辞，当年也不会跟自己的儿子相处成那样，从那以后季长明就决定少说话，他真的不擅长与小辈相处，还是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个吧。

    营帐里的摆设很简单，看起来季兰亭躺的这张床都是临时搭的，就是木头板铺了一层褥子，林穹音找出来季兰亭给她收拾的那些东西，里面又有一些被褥，最起码躺着舒服一点。

    季兰亭面色苍白，眉头蹙在一起，嘴角下撇，似是在忍受着痛苦，委屈巴巴，林穹音靠在床头，伸出手梳理着他凌乱的头发。

    季兰亭一直一直有意的在她面前维持体面，他似乎很清楚自己在林穹音面前吸引到她的优点，就连上床睡觉都要沐浴熏香的人此时沾着血污凌乱的被按着在这块‘木板’，好不可怜，但难得的真实。

    林穹音闭上眼帘，安安静静的靠在季兰亭的身边，耳边是季兰亭的呼吸声，让人安心，这是最近难得的平静。

    “长嫂来了？”季兰若跟了过来问向季兰森。

    “嗯，你不要过去打扰。”

    “我有这么没有眼色吗？”季兰若嘀咕道。

    季兰森抬眼看她，没有说话，眼神明白的表示‘你没有吗？’

    季兰若炸了毛，一屁股坐在季兰森的对面帮他整理消息，还不忘回嘴，“你什么意思。”

    林穹音待不了多久，临走之前给季兰亭点上安神香，结果半天找不着个香炉，最后点在茶杯里。

    走到营帐口，林穹音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的离开。

    季兰亭的睫毛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