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气混着粪便的恶臭充斥着楚戈的意识。生涩难懂的悼词混着嘲哳的乐曲像是在将死未死的血肉上高高盘旋的兀鹫。

    混沌之间声音和感觉越来越浓烈。

    “这是一场葬礼吗？”

    楚戈清醒不多的意识在疑惑。

    呕吐感越来越浓烈，似是飘散在世间各处已经沉寂多时的意识重新聚拢。

    已经混为一滩的腥臭血肉里无数团不甘的怨气重复着临死前未道尽的话语，有阴魂在侧一遍一遍尖啸，重重叠叠凄厉里诉说着难言的冤屈。

    不知名的弦断续着拉个不停。一个身影倒下又有无数个黑魂硬挤进重叠的血肉上。

    深埋在地底的不知名的废旧矿洞中突然发生了共鸣，深山中几百米上方的生物研究所里所有的电子设备也都失去了作用。

    滴答滴答滴

    滴答滴答滴

    “警方于6月19日破获一起邪教碎尸案……”

    一声嘹亮的鸡鸣把洛延从睡梦中吵醒。

    “哪里来的鸡？”

    老小区的物种总是丰富的让人疑惑。

    洛延烦躁的把整个房间封印了一层。

    窗外清朗的鸟叫混着初冬宝贵的阳光渐渐被隔绝在房间之外，一场雨结束了最后的秋天。

    清晨六点钟，十月一假期刚过，城中的老小区手忙脚乱地苏醒。

    不太讨人喜欢的公鸡在住进来的第一天就被楼下早起的老头老太太们归入了讨伐的对象。

    微凉的空气让连轴转72小时的加班狗自然搂住了身旁的热源。

    一双墨色的眼睛不知睁了多久，不带任何表情地盯着面前柔软的发顶。

    一张极为正气凌然的脸中，剑眉之下的每一处顿挫都带着棱角，偏偏脸的主人长了一双星眸，纤长的睫毛遮掩住深潭般眸子里不知名的惆怅。

    极长的头发泼洒了一床，一身肌肉让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脸更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像是一名儒将。

    哪怕脸庞还带着年少的稚嫩，但是盯得久了便不自觉有一阵铁腥味从鼻腔后泛出来。就像是在冬日正午的阳光下被暴晒后渺渺蒸腾的地气一样看不见却测隐隐的。

    楚戈的意识逐渐复苏，眼珠轻轻划过眼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这是一间普通的出租屋，虽然作为刚刚沉睡了一千多年的神来说暂时只能从屋子里简陋的家具猜测到这是一个临时住所。

    在深山中才能闻到的清新草木香正侵扰着楚戈肺部的每一寸缝隙。

    楚戈戒备的身体逐渐放松，他满足的勾起了唇角。

    空气里满满的都是洛延的味道，贪婪地深呼几口气。

    刚刚苏醒在陌生空间的恐慌感很快就被熟悉的味道拂去。

    “还有什么比在暗恋对象的怀里醒来更让人开心的呢？”楚戈抱紧怀中温热的躯体，无声地笑着已经响了7、8遍的闹钟被逐渐熟练地按掉。

    楚戈早在闹钟第一遍响起时就新奇得摸过洛延的手机，不过这一次的闹钟好像终于发挥了作用。

    洛延脑子混混沉沉，转个身想继续睡去，微微发麻已经没有知觉的手臂成了会见周公的阻碍。

    楚戈忐忑地搂紧洛延。

    洛延手臂刚刚抽出一半就猛地惊醒，他戒备地半坐起身又因为惯性被没彻底抽出的手臂拽了回去。

    温暖又柔软的身体被洛延抱了满怀。

    “唔——”洛延对视上身下楚戈温柔又可怜兮兮地眸子。

    两具没有布料阻隔的身体早在晨间就印上了对方的温度，楚戈陷在洛延精致中带着妖异的桃花眼里，半响才发现洛延鼻尖有个褐色小痣。

    第一次和喜欢的人这么近距离对视让楚戈控制不住地硬了。

    “真想尝尝那颗小痣的味道。”

    洛延紧绷的嘴角和高耸鼻梁像是山涧里落下的瀑布一样在楚戈的心头炸开。

    已经压抑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肮脏念头席卷了楚戈的脑海。

    楚戈貌似无意地把头往洛延脸庞凑了凑。这具刚刚形成的新躯体雪白的肌肤毫无疑问被主人见不得人的念头染上了嫣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人类的身体里清醒，但是显然和面前的山神脱不了干系。

    楚戈调动能支配的所有神力侵染上面前高洁的山神。

    “草”洛延深吸一口气，谨慎地和楚戈拉开了距离，但遗憾的是拥有肮脏念头的明显不止是楚戈一个。

    看着毫无人类情绪的山神猝不及防被拉入了欲望的深渊。

    “我为何会在你怀里苏醒？”楚戈低笑着诘问。洛延本就没醒透的脑子和人类躯体的桎梏下轻而易举在掌管情绪的神明手里溃不成军。他冷眼垂眸，堵上张合的嘴唇间恼人的话语，听着声音一点点破碎，而后发狠地扣住楚戈有力的双手。

    楚戈越狱第一天还是莫名其妙的哭了。

    晴朗了不到一天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雨丝，等到洛延把楚戈带到特别宗教研究局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刚刚完成了这辈子最大愿望的楚戈懒洋洋地半趴在洛延办公桌上，他一手拄着还带有微微婴儿肥的下巴，另一只手用洛延的茶杯给桌子上刚刚被揪掉了好几片叶子的绿萝浇水。

    “姓名？”

    “楚戈”

    “年龄？”

    “18”

    洛延嗤笑一声。

    楚戈对着洛延看过来意味不明地目光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不是你给我捏的身体吗？喜欢小男孩的变态！”

    洛延不知回想起了什么，罕见的没有露出强势的一面，他敲了敲桌子，对着面前手忙脚乱的实习生叮嘱：“方方给他改成不详，申请人类证件的表你随便填填就行。”

    “收到！”叫方方的实习生女孩明显是新人，她自以为不着痕迹得偷瞄了两眼坐在局长位置上的楚戈和被赶到一边抱臂垂眸靠在墙角的洛局。

    装作没有听见楚戈对于洛延叽叽咕咕地抱怨。

    “性别”今天是方方转正第一天，她工作的前三个月在充满霉臭味的档案室做文员，而后又因为堆积的材料实在太多，她累死累活仨月一点进度没带涨而被上级部门暂停数字化。

    本来就是从社区被借调来的她也因为接触了不少不能泄露的绝密文件，而强制性成为了特别宗教研究局战斗力最弱的正式员工。

    现在她被人事出于安全考虑的安上了特别宗教研究局局长秘书的身份，塞到了战斗力最强的局长身边，成功从社区咸鱼职业过渡成了7*24小时的可怜工奴。

    不过好在听说洛局天天翘班，今天又拉拉扯扯的带来了一个少年。看得方方生怕自己早晚因为知道的太多而被灭口。

    方方思绪跑到了天边去，但是正事还是没耽误，她等了一会，见坐在局长办公椅上的少年专心致志残害植物，又把视线转移到了洛延身上。

    洛延头疼的撇了楚戈一眼，刚刚冲破封印的楚戈估计大部分记忆还没回归，此时的楚戈就像是真正18岁少年一样不着调的发起小脾气。

    “男”洛延替楚戈答到。他从楚戈手里抢过已经被折腾掉半条命的绿萝，又把桌子上的文竹一起放到了书架顶上。

    “家庭住址是安溪小区一号楼702，监护人洛延，苏醒时间10月8号。”楚戈刚刚适应现代科技，对于手机电脑的探索欲强的厉害，见调查表彻底没有自己的事，立刻摸出从洛延口袋里顺出来的手机开始捣鼓。

    洛延抢夺一次未果，干脆由他去了，继续给方方报楚戈的登记档案。

    “明天开始给他安排通识课，学历信息登记大学，不要卡学历，回头抓他挂名干活也方便。”洛延盯着楚戈，在他从自己的通讯录播出去电话之前抢过手机，把非人类的通识课程打开，放在楚戈面前恐吓道：“没有考完试你哪里都别想去，考完试之后暴露一次你的非人类身份扣一万块钱”洛延怕他没有概念，又补充道：“特宗局基础工资6千，相当于白干一个半月。”

    方方看着眼前打情骂俏的狗男男也不生气，现在是下班时间，加班费按3倍算，最好这对臭男人在局里呆上一晚上。

    楚戈听到还有罚款，终于惊讶抬头。作为时常没有收入渠道的吝啬鬼，从他手里扣一分钱都比要他命更加恐怖。对上洛延冷冰冰的桃花眼，终于乖巧点了点头：“唔，我会给你省钱的。”

    洛延盯着他答应后又垂下头看手机的温顺模样有点不习惯地舔了舔后槽牙：“危险性3S,记得给他申请强定位设备，不可拆卸的那种。让战斗组的刺头们老实点，闲的没事干就去出任务，不要来招他。”

    洛延一口气说了一堆，方方手忙脚乱的找了半天才看到危险级位置，她把表格填完后和洛延重复确定了一遍，才打开app开始一点点给楚戈建档。

    洛延目光不明地盯着楚戈心情不错的侧脸，又没忍住给风评极差的楚戈上了一堆封印和追踪法术。

    虽然楚戈要是真的想跑，这世间根本没有人能够抓得住他。

    楚戈莫名其妙被糊一脸法术，刚想炸毛就被洛延摸了摸头。摸狗一样的手法让楚戈眯了眯眼。

    不上不下的情绪和刚刚狂灌进脑子里的新时代知识，一时间有点让楚戈忘了应该干什么。

    楚戈抬头狠狠瞪了一眼洛延依旧高岭之花一般的冰山脸，当然没有错过洛延眼中根本没藏的几丝戏谑。

    建档的审批手续繁琐，估计还要至少7天才能走完。洛延在特宗局里本来就类似于吉祥物加擦屁股的老妈子身份，办完事再不跑，可能就跑不了了。

    身份登记其实在电话上也能沟通，今天与其说是来登记，其实更像是抓着楚戈进行社会化程度测试和认认特宗局的门。

    洛延心里把要做的事情过了一遍，感觉没剩啥重要的要叮嘱，便直接把楚戈的手机没收，准备抓着人跑路。

    方方这边也差不多填完了。

    App上和表格的问题其实还有些微不同，但是……

    方方想了想还是趁着两人没走出房门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对了洛局，还有最后一项种族。”

    “种族？——戾鬼”

    第一次见鬼的方方“哇哦”赞叹一声。

    引得一贯面无表情的洛延也对没有见识的下属无语了一瞬间。

    “不是哦。”楚戈向来喜欢缺根筋的人类，他朝着方方笑了笑，一头青丝被高高扎起，像是一条软鞭，随着转头的动作柔柔的打在洛延肩头。

    方方这时才发现，这少年居然和局长差不多高，都是她需要仰视的可恶个头。

    楚戈笑眯眯带着埋怨反驳洛延道：“哪有你这样的老婆，我是灵，是凝聚的执念诞生的善灵。”

    楚戈着重强调了“善”。

    洛延冷笑，他早就习惯了楚戈满嘴跑火车，但洛延这张绮丽的面庞只要沾染上任何情绪都美得勾魂夺魄，就像是山峰上积雪突然消融的一瞬间露出了满山遍野的冰晶花一样夺魄。

    楚戈被洛延笑得心痒，心脏不受控制得狠狠跳了两下。

    实习生方方本来就是普通人类，能进特别宗教研究局完全是缺人被借调来的，来的几个月天天做八百年前的表格和档案记录哪里知道灵和鬼有啥区别，此时对非人类的了解还不如已经偷偷刷了几小时手机的楚戈对现代社会了解深。光是冷艳局长的绯闻故事就已经足够她的注意力被带跑偏，此时又联想刚刚局长不让任何人欺负楚戈的警告内心尖叫：“好好好！”

    楚戈宣誓主权完毕，对着洛延的眼神也不生气，慢悠悠的起身跟着洛延回家。

    这次洛延没有把楚戈带到安溪小区，一是楚戈的屁股不允许他爬7楼，二是刚刚忙完短时间内没有事情打扰，肯定还是好一点的生活环境更适合生活。

    安溪小区存在的作用，仅仅是离单位比较近的宿舍。

    洛延真正的住处离市中心其实也不是特别远，只不过是个新一点的楼盘。

    入住率并不高就代表着周围人气并不太充足，对于喜欢烟火气的洛延和楚戈而言都不是特别好的住所。

    不过好在环境还算清幽。

    飞速吸收了不少新时代知识的楚戈已经能够熟练使用电视电灯等家具电器。

    洛延把楚戈丢在客厅玩遥控器，虽然打了伞但是在洛延淫威下没用法术的楚戈还是不可避免地淋了不少雨。洛延进卧室给楚戈找了套衣服给他换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