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霜空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孤身一人回到玉家，回到这个关押了他多年的囚笼。

    他应该离开的——他应该远远地离开玉家，离开兰因，并任由兰因死在玉夫人手上。

    这才是理智的做法。

    可他一想到他以后都见不得兰因了，他便觉得无法接受。

    无可否认的是，兰因于他而言是特殊的，他依赖兰因，舍不得兰因。

    而如今，他也因为心中这几分依赖不舍，而做出了这等错误的决定。

    但他又能如何呢，他舍不得这个人啊。

    所以哪怕是死在一起……他也心甘情愿了。

    .

    玉霜空这一腔柔肠百转的心思，兰因却是浑然不觉。

    但此刻他也明白了，他如今的处境极为不妙。

    他拉着玉霜空的手，悄然往后退了几步，玉夫人却只是含笑看着，并不阻止。

    他警惕地看着玉夫人，整个人都紧张到了极致，像是一张紧绷的弓箭。

    玉夫人只是微笑。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早已胜券在握，是以兰因的这点小动作，她全然不放在眼底，只当是弱小之人的垂死挣扎。

    她自幼便喜欢那些个美丽的事物，而兰因的相貌如此美丽，她自然也是喜欢的，所以对于兰因呢，她总会多几分耐心。

    哪怕他三番两次地触及禁区，甚至是私自放走了玉霜空，她都愿意多给她几次机会。

    当然，这一次她不论如何都不会再留下他的性命了。

    兰因紧紧地盯着玉夫人，拉着玉霜空的手，悄然无声地往后退。

    一步，一步，又一步，再一步……见玉夫人毫无动作，兰因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喜意。

    然而还未等他露出笑容，他便觉得颅顶一痛。

    而后，温热的血从他的天灵盖上流下来，覆盖了他大半张脸。

    他愣愣地抬起手来，摸了摸头顶，却发现他头顶上，赫然被人钉下了一根冰冷尖锐的长钉！

    什么时候……？

    他僵硬地回过头，便看见那相貌阴鸷的老者正站在他身后，阴恻恻地看着他笑。

    “你忍一忍吧，很快就过去了——很快就不痛了。”玉夫人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蛊惑之意，她怜爱地望着兰因头上的伤口，捂住胸口，似乎很是心疼。

    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缓缓地转过头去，便看见玉霜空的颅顶，也不知何时被人种下了一枚长钉。

    看来还是抵不过剧情的安排啊。

    兰因唯有苦笑。

    玉霜空缓缓地松开了手，定定地望着他，而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死死地抱住了兰因，怎么也不松开。

    “我原本……买了一束花想要送给你的。”他将头颅轻轻地放在兰因颈侧，而鲜血染红了他的长发，“可是我忘记带来了。”

    兰因沉默。

    “我希望你能够长命百岁。”他颤抖着咬破了指尖，而后在兰因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画下了一道复杂的，诡异的纹路，“……现在，我将我的福泽全部送给你。”

    画完最后一笔，兰因便感觉浑身一热，身体也轻飘飘的，仿若身在云端。

    兰因有些疑惑，他虚弱地开口问道：“你为何……会这些玄门道法？”

    玉霜空却笑了，他轻轻地摸了摸兰因的额头，“因为我的母亲，正是当代玄门第一人唯一的弟子啊。”

    他知道就算给予怀中的人再多的福泽，也是无济于事，但他不愿——他不愿就这样看着兰因在他怀中咽气。

    源源不断的血液从他的唇齿间溢出，而那阴鸷老者抬手，往下一按——

    那尖锐的长钉便又深入了几寸，于是玉霜空便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只是抱住了兰因渐渐失去了温度的身体，而后轻轻地，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

    ………

    ……

    …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兰因猛地睁开了双眼，怔怔地想。

    死前那深入骨髓般的痛苦似乎还萦绕在心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力平复心绪。

    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似乎下一刻便要从他的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死前，玉霜空那般行径叫他感到陌生——冷漠阴狠的厉鬼，本不会做出这等无私奉献之事，更不会对旁人有什么感情。

    所以，玉霜空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福泽送给他？又为什么要在死前说那样一番话？

    兰因不明白。

    但或许，这也就证明……那厉鬼，远不似书中所写的那般恶毒。

    若是玉霜空能一直是那样的性子就好了，安静又温和，真诚且热烈。

    只可惜玉霜空终究是要化为厉鬼的。

    或许将原本美好的东西亲手打碎，对于原著作者来说，也是一种伟大的艺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