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歌

    宣文十一年八月,戎羌突犯北境,庆州被围,三日城破,镇国大将军兼四镇节度使贺如松于庆州城内浴血奋战,直至身中数箭而亡。监察御史兼庆州通判方海晏拼死将消息送出,加急信件送往中京。

    五日后,信件抵达中京,当日政事堂值守英华阁大学士温秉文因不知信件封面的加急密号,便将其随手垫在台砚之下。

    九月,因庆州失守,贺如松战死,内地军备早已松弛,战火烧至离中京三百里不到的青州。直到此时,朝臣才从繁华笙歌中惊醒。于是百官奔逃,侍从四散。

    当朝宰辅伊风茗也在此时下落不明。

    僖宗见大势已去,于宣政殿自焚而亡。

    中京城破,北姜覆灭。

    “陛下,外城已破,戎狄不出一刻便至宣政殿,请陛下随臣走密道出城,禁军将护送陛下前往南方,南方宗室姜芯尚有部分兵马,可与之汇合,再徐徐图之。”

    伊风茗的声音难得带着焦急,但高坐于燕椅上的女人没有说话。

    外面响起了内侍的喧哗声,反倒衬得殿内愈发寂静。

    “伊风茗,你先走吧。”皇帝语气平淡。

    “陛下?您……不随臣一起么?”

    伊风茗心尖发苦,皇帝的意思是……

    “陛下……”劝诫的话还未说出口,在触及女人眼中的悲戚时,一瞬间消音。

    “庆州城破,贺如松死了。乱军之中,尸骨无存。”

    “方海晏也死了,信使换了数十匹马送来的信件,无人在意。”

    “各州武备连一个时辰都无法抵御,便被踏破城门,更换旗帜。”

    “大姜已是如此……”

    皇帝低头捂脸笑了起来,泪珠从指缝之间淌出,在地板上留下深痕。

    “逃?又能逃到哪去呢?”

    “朕自中京诞生,生于斯,长于斯,江山社稷均系于此,列祖列宗的灵位供奉于此。如何能逃?如何敢逃?”

    “君王死社稷。母皇曾说,社稷在,君在。如今这江山难留,君王自然便不复存在。”

    伊风茗静默地立于台阶之下。

    外面的人声越来越嘈杂,殿内依然寂静。

    “伊风茗,你不走么?”皇帝的声音很轻。

    伊风茗低下头,闷声说道:“新朝难容旧臣,没了陛下的护佑,伊某不过一介卖弄文墨的庸人。”

    “可离了此处,至少还能活着。若能苟活何必向死?”

    “何必向死……陛下不也如此。”

    “朕为社稷,你……又为何呢?”

    “……”

    见伊风茗沉默,女人也不再追问,她又像往常那样笑了起来。

    “伊卿,还记得前年上元夜宴么?”

    “宣政殿内,筵席流水般铺陈,朝臣庆贺,琼筵坐花,飞觞醉月。”

    “如今想来,太平之音早已随着宴席流去。”

    “后世怕只会刻下‘骄奢淫逸’四字吧。”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她顺手拿过一旁的烛台,下了台阶。

    “但朕还记得那场宴席上的曲子,那是宣文诗院的人填的一首,吟诵太平盛世的曲子。”

    “伊卿,朕这就唱与你听。”

    皇帝手持烛台,绕殿缓步而行,一只手拍击着烛台底部,如同击鼓作乐,火苗随着节拍抖落,音律般闪烁着下坠。

    空旷的大殿又响起了乐声,似乎一如既往,管弦丝竹,笙歌华宴。

    只是这一次,听众唯一人。

    “九霄清跸一声雷,万物欣荣意已开。”

    殿中帷帐发出了“滋滋”的声响,仿佛为这一曲太平调和鸣。

    “始御八音之和,以临上元之会。”

    殿内的温度升起来,四面火光映在伊风茗的脸上,洒下一片金红。

    这首曲子很快就到尾声,火势随着尾声渐近而越发高涨。

    “将兴嗣岁,以乐太平。”

    皇帝念完最后一句,将手中的烛台丢在地上,那烛台转瞬便被火舌吞没。

    “伊卿,这首太平调写得如何?”

    “写得极好。”

    火焰舔舐着两人的衣角,灼烧之感,阵阵作痛。

    “伊风茗。”

    “我在。”

    “期盼来世,我二人可以做闲云野鹤,不受任何拘束,逍遥于天地之间。”

    “愿陛下得偿所愿。”

    宣政殿在火光之下,连同过去的繁华一并化为了灰烬。

    琉璃玉瓦付与一炬,此后,亡国遗恨融进了姜人的歌里。

    同年十月,静王姜芯于永州登基,改元永安,南姜建国。

    经君臣商议,礼部上奏,拟定北姜末帝庙号为“僖”,史称姜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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