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勾上吊

    医院走廊,深夜。

    夏栀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双手紧握成拳,十指指节泛白。

    走廊尽头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层浅浅的青白,像极了精致而易碎的瓷娃娃。

    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鼻尖发酸,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挪动,像一只没良心的蜗牛,慢吞吞爬过她的心口。

    此时此刻,程曜正在急诊室里被医护人员全力抢救,生死未卜。

    “别出事,拜托你,程曜……”她低声念着,像一场自言自语的祈祷。

    突然,空荡荡的走廊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唐装马甲的精神矍铄小老头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满脸无奈的助理。

    “哎哟我的宝贝孙儿!”程庚礼一进门就喊,嗓门比电梯警报还响亮。

    夏栀猛地站起身,眼泪像决了堤。

    她扑过去,一头撞进那老人家的怀里,“爷爷……”她声音颤抖,“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他……”

    程庚礼拍着她的背,一边抖着胡子安慰:“哎呀哎呀,哭啥,大师说过的——我家阿曜命硬,长命百岁、五福临门,他要真出点事,那大师就得退款我八十八块!”

    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怎么还有心情讲地狱笑话?

    夏栀破涕为笑,眼泪还没擦干,嘴角却已翘起:“爷爷您真会挑重点……”

    两人坐回长椅,一左一右,大眼瞪小眼,像两尊石化雕像。

    一小时后,急诊室门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却透出安定:“放心吧,患者没有生命危险了,就是有些地方烧伤比较严重,可能要做植皮。”

    “谢谢你们……谢谢……”程庚礼长舒一口气,一秒后眼前一黑,“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爷爷!”夏栀吓得差点原地飞起,赶紧扶住。

    助理一边把轮椅推得冒烟一边小声嘀咕:“今天是急诊室团建日吗?”

    *

    三日后,病房。

    阳光斜斜地洒进来,窗边摆着新换的百合花,空气里是淡淡的药水味和花香。

    病床上,程曜像一只严密包装的粽子,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他睁开眼,望见窗边坐着的夏栀。

    程曜脑袋里晕晕的,嘴巴一张,干巴巴地来了一句: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是在天堂?”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突然诈尸。】

    夏栀正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手一抖,苹果皮断了。

    “你个大头鬼天堂!”她翻了个白眼,声音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你活得比谁都精神。地狱都嫌你吵,没收。”

    程曜咕哝:“那我一定长得太帅了,老天爷都舍不得我死。”

    【老天爷,你劈死他算了!】

    “你烧伤了,还不忘自恋。”夏栀无语,哼了一声,“放心,你的脸比城墙拐角还厚,所以没烧伤。”

    “真的?”程曜眼睛一亮,“给我个镜子!”

    夏栀从床头柜抽出个小镜子递给他,他立刻端详起来,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脸还在,粉丝还会爱我,嗯,不错。”

    “傻狍子。”夏栀低声吐槽。

    “我听见了。”

    “……你不是昏迷太久,耳朵出问题了吧?”

    “我是用心听见的,不关耳朵的事。”

    夏栀:“……”

    程曜懒洋洋地眯起眼:“你这些天没走吧?连工作都推了。说实话,你对我……是不是爱上我了?”

    “合约情侣而已,别自作多情!”夏栀气得把苹果狠狠一塞,“你以为你是什么油腻霸总吗?”

    程曜一边咀嚼,一边哼哼:“合约归合约,可你眼睛红成那样,刚刚是想我死呢,还是想我活?”

    “我希望你活着还我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那你也别告诉爷爷我受伤了。他知道了,会拿拐杖敲我脑袋的。”

    夏栀指了指天花板:“你爷爷住你楼上,再不醒,他准备冲下来削你了。”

    程曜瞬间缩脖子:“哎哟我亲爷爷啊,别,我这还没拆纱布呢!”

    夏栀坐在病床边,目光落在絮絮叨叨的男人脸上。

    因为前几天他总是静静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她都有点不习惯。

    ——原来他这么吵的时候,才是她最安心的时候啊。

    *

    午后的阳光透过病房的落地窗,像洒了碎金的糖霜,柔柔地铺在纯白床单和人字纹地毯上。

    程曜说躺着这不舒服,想要坐起来。

    夏栀站在病床旁,小心翼翼地调着床头的角度,程曜半躺在床上,一身病号服也没能遮掩他的好皮相,面容虽然苍白消瘦,但轮廓完美,五官深邃立体,异常明亮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她不放。

    【他吃错药了?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盯着我干嘛?”夏栀调好床后抬起头,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程曜语气一贯淡淡,嘴角却像勾了糖丝,“以前只是觉得你漂亮,今天我就是觉得你……特别漂亮。”

    夏栀娇羞地一摆手:“瞎说什么大实话。”

    “特别温柔。”他顿了一下,眼神认真,“像我老婆。”

    【燕国的地图这么长吗?他、他、他……又调戏我!】

    夏栀脸“嗖”一下红了,耳根直烧,“你、你才老婆……你全家老婆!”

    【完了,完了,和他吵多了,我的词汇量好像越来越匮乏了。】

    她嘴上凶巴巴,心里却被这句话砸了个正着,一团热气像爆米花一样在胸口炸开。

    “哟,不愧是情侣,感情真不错。”

    门口一阵脚步声响起,医生和护士推门而入,正好撞见这一幕,纷纷交换了一个“懂了”的眼神。

    “本来还以为你们是炒作CP呢,今天一看,我信了。”护士打趣。

    夏栀:“……”

    【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一个战术性后退三步,巴不得能原地消失。

    程曜倒好,唇角压都压不住地翘起。

    “你得意什么?”她低声咬牙。

    “没啊,”他慢吞吞地眨眼,“就是觉得,你觉不觉得这很像偶像剧?”

    “要不,你去换一个脑子吧。”

    *

    傍晚,程曜病房门再次被敲响。

    许鹤川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怀里抱着一大束百合花,拎住一个满满当当的果篮走进来,礼貌又克制地问候。

    “程曜,感觉怎么样?”

    “还能活。”程曜声音冷淡,眼皮都没抬一下。

    许鹤川表示很遗憾。

    “那就好。”许鹤川将花放到桌上,“剧组这边安排了专人调查事故,保险和医药费也都走完流程,一切有我们,你放心养伤。”

    “啧,”程曜笑了下,语气慢悠悠,“许监制真是贴心,知道现在才来探病?”

    “你前段时间天天挂在热搜上,新闻媒体都想来看你,我觉得高峰期探病,不太合适吧。”许鹤川温文尔雅地推了推眼镜,回得不急不缓。

    “嗯?你是说,你看到我们的热搜了?有没有看到那条#患难见真情#?”程曜一脸“受宠若惊”,侧头看夏栀,“媳妇,他也嗑咱?”

    夏栀:“……”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针尖对麦芒,病房一秒化身职场斗兽场。

    她一边切水果一边默默吐槽:【好家伙,这是小学生吵架升级版吗?逻辑拉满、词汇碾压、攻击角度刁钻,简直像两只踩了尾巴的孔雀互相开屏。】

    *

    送许鹤川出病房的时候,夏栀压低声音问:

    “剧组那边,查出来爆破的问题了吗?”

    “是遥控装置故障。”他语气平淡,“我们已经把爆破师开除了,剧组承担所有费用。等程曜康复,宣发才会继续。”

    夏栀点了点头,眉头却始终没舒展开来。

    “谢谢你那天拦住我。”她顿了顿,“如果我真冲进火场,现在也许……”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许鹤川淡淡道,他忽而酸楚地一笑,“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愿意奋不顾身保护他?”

    她微微一愣。

    “因为……”她低头看自己的鞋尖,“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许鹤川没有说话,眉眼间掠过一丝隐晦的落寞。

    他站在长廊尽头,回望着她转身的背影,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

    夏栀回到病房时,程曜正把靠枕往后挪,坐得不安分。

    她刚关门,他就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他说我坏话了吗?”

    “你是三岁吗?”她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这么幼稚?”

    “你不懂。”他撇撇嘴,偷摸地瞄她一眼,“当然不懂是最好的。”

    “什么?”

    “我偏不告诉你。”

    “你都说一半了还不告诉我?”

    “我偏要留点神秘感。”

    夏栀扶额:行吧,嘴硬男主了解一下。

    *

    “你不觉得,这段时间你遇到的事有点太多了吗?”她忽然收起笑,坐到床边,认真地看着他,“从被私生饭袭击开始,到车祸、下毒,吊威亚,再到这次爆炸……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程曜望着她,目光也认真起来。

    “有。”他轻声说,“我感觉自己就像《死神来了》主角,躲过了一劫,结果被死神盯上了。”

    夏栀叹了口气,低声道:“早知道这样,当初……也许就不该救你。”

    他一愣,旋即笑了。

    “可是我不后悔,因为活下来,所以我才能了解你。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我才能活下来。”

    程曜轻轻牵住她的手,掌心温热,眼神灼灼。

    “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我想努力活到大结局,跟你一起。”

    夏栀怔了一下,忽然笑了。

    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金粉般的光亮闪烁。

    她轻声说:“好啊,拉勾上吊,一起活到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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