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斑因着被扉间反将一军而涨红了脸，罕见地表露出羞恼的情绪。

    但他的反应也仅仅停留在了这里，像是普通地，被好友戏耍一般。

    千手扉间不动神色地张开感知的网络探觉空气中的查克拉。即使目前的感知能力依旧比不上全盛时期，但也足以分辨出情绪的善恶。

    更何况，宇智波斑并不是会去刻意掩饰情绪的人，特别是在他的面前。

    在这个世界中，千手扉间是宇智波斑恨意的终点。在唯一的弟弟因为扉间而死之后，斑已经失去了他生命中最后一个珍贵的宝物。而失去一切的他，再也没有了憎恨的权利。

    所以斑从不会在他面前遮掩。当尖锐的仇恨成为两人相处的常态，再多的情绪对此也是空白。

    可是此时，千手扉间极力伸长感知所接收到的，仅仅只是些许平常的查克拉的波动。

    此时时刻，扉间和斑之间仿佛亘古永存的憎恶消失了。

    千手扉间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上次与斑和平相处的时刻。

    和常人了解的不同，他们并不是一直针锋相对。在筹备木叶建立的那段时间里，两族界面带来了浩如山海的事务。无论是精于此道的千手扉间，还是不善管理家族的宇智波斑，都在接连不断的问题中分身乏术。

    这段被迫合作的时间里，工作的疲惫浸染了他们的大脑，再也无力去与对方争锋相对。借此机会，不知是从谁开始，他们颇有共事地短暂放下了对彼此的仇视。

    在木叶建立那天的庆祝会上，他们甚至能心态平和地互敬一杯酒了。

    但亲人鲜血筑成的高墙永远在那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不仅仅是千手和宇智波的世仇……宇智波泉奈，斑最后一个兄弟的死亡为他和千手扉间的关系划下了永久的句号。

    即使木叶承载了两人共同的理想，斑也绝不可能忘记泉奈倒下那一刻，从千手扉间手中雷神刀刃上落下的血滴，在战场的泥土上砸出惊雷般的巨响，代替了斑心脏的跳动。

    斑永远不会放弃为泉奈复仇，千手扉间完全理解这一点。也正是这份理解，让扉间无法放下对斑的防备。

    若最后的亲人死于斑之手，千手扉间也会怀抱着同样复杂的感情吧。

    或许是夕阳的光芒过于温和，世间的一切在昏黄的阳光中都模糊了边界；或许是斑那副稚气未脱的样貌太过陌生，以至于仇恨来不及粘附上具体的形态；亦或许是一切终焉之后，所有的爱恨纠葛都将重新开始……

    落日余晖下，千手扉间恍然拾起了些许记忆。

    他也曾与斑平和地相处，当酒杯相撞的瞬间，那个片刻中，他是否也真心地期待过与斑的和解？

    那时庆祝会上燃了整夜的蜡烛，也如同黄昏的日光一样温暖。

    千手扉间又想到斑午间主动提起的羽衣，这是否在意味着斑在尝试着放下过往的血痕……在泉奈完好存活的这个世界中，他们能够在彼此身上托付更多的信任吗？

    千手扉间的理性尽职尽责地提醒着他宇智波血脉的隐患，在平日中，他会将这份过于天真，过于无凭的期盼消弭于无形。

    然而在这份暖意中，他竟然想要去破开和斑之间厚重的冰墙了。

    不是理性的逻辑分析，只是一时间充沛的感性倾轧，他想要去相信斑所传递出的友好，想要将自己的信任，暂时寄托在这个与他对立数十年的人身上……

    千手扉间心中的巨石缓缓地沉入深海。

    曾经的靠得那么近的两杯酒，在它们相碰的瞬间，是否会有些跳脱的液滴轻轻跃起，落在对面的杯中……

    斑懊悔着自己太过于沉不住气，仿佛心性也随着身体回到了幼时，却在听到扉间露出的些微笑声时不由自主地柔和了眉眼。

    尽管族里人常说千手扉间理智得过分，与其说是人类，更像是一座时刻都严肃自持的冰山。但宇智波斑知道并非如此。

    在千手兄弟因晚饭争执时，当他的弟子们围绕着他请教问题时，偶尔在场的他也曾见过千手扉间自然的笑意。

    只是在他的面前，千手扉间的神情几乎亘古不变的戒备冰冷。

    如果说写轮眼是浸泡在战争灼热硝烟中透着腥气的深红，扉间的红色双眼更像是剔透的红色晶石，半透明的瞳孔中仿佛留存不下任何被他赋予无意义的倒影。

    在复杂的人性中，千手扉间是某种意义上的单纯，像晶石一样不含杂质，旁人能清楚地看透他，却永远无法读懂他。

    此时的白发千手因为单纯的恶作剧成功而感到愉悦，那双绯红的眼睛在落日中显得剔透，连手臂上的肌肉都不再紧张，难得地显现出了毫无戒备的姿态。

    相比于偶然得见的微笑，宇智波斑从而见过放下警惕的扉间。

    在木叶建立之初，为了处理宇智波和千手之间条款繁杂的盟约，他和扉间也曾共事过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虽然他们因为事务的繁忙而没有精力再去互相讥讽，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并未因此而存在软化的迹象。

    他们会在工作到深夜时为对方也送上一杯温水，但永远不会在整理熄灯后结伴离开。

    在这段短暂的共事时间里，宇智波斑偶尔也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出现，如果此刻将贯穿他们的后半生，那他或许能和千手扉间成为朋友。

    不是柱间那样寄托真心，无所不言的挚友，却也可以在街道上偶然碰见时互相问好，就像认识多年的普通友人，在战场上征战多年后回归的战士那样惺惺相惜。

    但他随即更加清醒地知道这并不可能。

    泉奈不顾重伤身死而全心献出的眼睛依旧在他的眼眶中活着，他用这双眼睛看到了未来，这双眼睛也在不断地提醒着千手扉间的罪恶。

    不是对于宇智波一族，而是对于失去唯一的兄弟，最后的家人的他的罪恶。

    在木叶刚成立的时候，斑也曾真心想要为了他和柱间的共同理想而奋斗。柱间，他一生的挚友，当然毫无疑问地支持他参与木叶的建设。

    但是千手扉间总是在那里。

    他站在柱间的身后，在默默支撑着他兄长幼稚理想一步一步实现的同时，用那双深红的眼睛盯着他，展露着对他的不信任。

    千手扉间应当这样做。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他的攻击，就像他并不是参与木叶建立的另一位领导者，而是潜在的危险。

    他理应这样，因为宇智波斑确实无时不刻不想着复仇。

    当他看到扉间红色的眼睛时，他只能想到眼眶中属于泉奈的眼睛。斩杀亲人的罪魁祸首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的兄长身后，就像泉奈应当在他的身后一样。

    但斑同样被那双眼睛灼伤着。

    斑从未将对扉间的恨意试图掩埋，却也曾真心想要成为木叶的一份子。就这样在怀着恨意，困在旧日的仇怨中看向村子的未来。

    而扉间，他是柱间唯一的亲人，是挚友最为重要，毫不犹豫用生命回护的人。但是扉间从未给予过斑任何信任，甚至依旧保持着战场上的警觉而从未背对于他。

    就算恨意已经绵延至他的内心，宇智波斑依旧会被千手扉间下意识的警惕所刺痛。而他，同样无法放下仇恨的他，更没有任何立场能去指责这样的扉间。

    所以到最后，为了不让柱间在他们之间为难，宇智波斑默默地退出了木叶的权利高层。

    在他和扉间之中，柱间会偏向哪一个？他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

    放弃他，斑则失去了木叶中最后的归宿，放弃扉间，则违背了他们建立村子的初心。无论哪个答案宇智波斑都不愿听到。

    直至终结谷一战，柱间为了村子亲手将他斩杀。

    无论是我的朋友、兄弟，甚至是我的孩子，只要敢与村子为敌，我就绝不放过……柱间最后的言语仿佛在向他宣告他们最初梦想的终结。

    在村子的壳子之外，他们到底保护住了什么呢？

    这段话在宇智波斑的脑中反复回响，是他还存着天真的幻想吗？既然如此，便像挚友的你那样，为了和平舍弃掉任何可能危害的存在吧。

    他和柱间最终还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怀揣着同样的决然。

    然而命运弄人，到无限月读将要实现的那刻，他能够毫无顾忌地，将埋藏了数十年的理念和盘托出时，在一旁倾听的竟然是千手扉间。

    真是何其可笑！他为了保护他们最初的愿望离开了木叶，为了实现真正的和平而舍弃了一切，到最后，竟然是柱间的胞弟听闻了他的执念。

    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终结，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们如今所在的世界中，在故事悲剧开端，吞食一切的血仇还未将他们浸润时，千手扉间第一次在他面前卸下了防备，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笑着。

    在那双被笑意冲淡了锋锐的暗红眼瞳中，宇智波斑难得地没有想到泉奈。

    那双眼睛中仅仅映照着夕阳最后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