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嘀嗒——

    嘀嗒——

    厕所水管失修漏水,而且还不止一处。本来接段水管就能解决的是,学校非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愣是不肯掏一分钱。

    和教室头顶摇摇欲坠的断臂风扇如出一辙。都是征战多年被迫退伍的“老兵”。

    夏日烈阳穿透后窗户如屎糊的玻璃纸,恶臭味分子迅速扩散,整个厕所就是暴热且潮湿到让人反胃的极恶世界。

    像大中午的时候,除非实在憋不住,人人距离八丈远。

    “啪!”

    清脆的把掌声在空气中爆裂,少女的脸猛地受惯性甩到一边。

    这绝对用了七成往上的力。

    为首女孩面容姣好,狭长眼尾带着畅快,尾音受情感影响升调:“是不是你,把老娘手臂照片发给我男票的?”

    祁愿使劲摇头。

    她是聋哑人,助听器强行拔掉,耳道里渗出的血染红一侧衬衣,这也导致听不到任何声音。

    傻子也知道,有的时候校园霸凌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你家有钱有势就可以在学校横着走。

    像这种不让她说话也不看她比划的,纯粹是欺凌心作祟。

    那人调出照片怼在祁愿眼前:“认不认识他?”

    她依然摇头,手脚缓慢移动,想拉开两人的距离。

    眼睛又大又圆,朦胧水雾之下任何细腻的感情一清二楚。

    徐姐伸手拽住祁愿的头发,阻止她的小动作:“跑什么?我就是想问给他发照片的是不是你!”

    她们拔掉助听器的理由很简单。仗着祁愿是聋哑人,听不见她们在讨论什么、争辩什么,只能看见群人张合的嘴巴。就算有物证,老师也不会站在祁愿这边一口咬定就是她们。

    毕竟全校师生都不待见她。

    先前还会抬手反抗,但马上会收到更强烈的、更惨无人道的行为。

    众人中身高一五零体重一五零的正方体印象最深。

    肥肉堆积的小臂拎住她的衣领,任凭祁愿挣扎,除了让拖行的痕迹变得曲折扭曲外于事无补。

    那人毫不费力将人掼在裸露在外的暖气片上。

    单薄的脊背深深嵌入暖气片上的凸起,甚至能听到骨骼撞击的闷响。祁愿小脸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咬到发紫。

    就连站在霸凌者最前端的女孩都不由皱皱眉头。

    “徐姐,会不会太过啦?”旁边人见她表情松动,赶忙附和。。

    “不会吧……”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没底。

    正常人受到如此大的撞击必然大声嚎叫,而她半死不活瘫软在积水里,任由污水玷污衣摆愣是没吭一声。

    肯定不会,按理说她也算被霸凌的老手,不可能这么不经打,残疾了还好说,死了的话就完蛋了。

    “徐姐”本名徐玉涵,华高算不上有名也能派上名号的人物,与正牌大姐大不同,她没那么多心思。

    在别人把动手打人当小儿科,已经将方向转移到心理语言攻击上时徐玉涵依然重复旧习俗。

    与其说她没勾心斗角的脑子,不如是从其中的来的快感有效率,回馈高。

    胖姐下手没轻没重,出事了,参与霸凌一个都跑不了,更别说“主犯”。

    如果说刚刚还是毫无尊严的跪,那现在是吊半口气跌坐在积水里的狼狈。

    徐玉涵咽口唾沫,从兜里抽出烟干嚼:“给她锁隔间。”

    其他人不敢怠慢,胖姐一马当先撞开旁边隔间门:“这这这!”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和隔间里戴蓝牙耳机听小曲的“正主”对脸。

    “有事?!”

    祝橙身姿高挑,单手插兜,另只手扯下耳机一并丢入口袋。

    “哎呦,祝橙?!”

    徐玉涵立马吐掉烟头,走过来要拥抱,“好久不见啊,干啥去了?”

    这份热情祝橙并不感冒,伸出根指头推开,冷冷开口:“我不想参合。”

    “哎,知道知道呀,你不还有几天冷静期嘛,这么快赶回来有急事?!”徐玉涵作势要和这人拉近关系。

    学校里一般分为四类人:横行霸道的把子、默不作声接受一切的被霸凌者、毫无存在的透明人物还有没兴风作浪却敬而远之的一类。

    祝橙就属于第四种。

    她很有钱,并不是家里有钱。那些大小姐大少爷就算手握黑卡,家长说冻结就冻结还能随时查看首付款记录,太子头上还压个皇帝,但祝橙不同,有钱,且经济独立,很少参与学校活动。

    与任何人交际不多但人人认识她。

    “给人家怎么了?”

    祝橙长腿跨下台阶,睨过众人,最终聚焦在徐玉涵脸上。

    其他人不敢挡道,自觉向后退,给大姐大让出条路。

    “这不是胖姐没个轻重……”她连忙打哈哈,生怕惹人家不高兴。

    祝橙:“你们怎么样我不管,别把我扯进去就行。”

    掏出手机,瓷白的指节叩手机屏:“你们的录音我可是一秒没落,还有,我带手机的事,抓到我,跟你们几个脱不了干系。”

    “是是是!”徐玉涵装乖巧,冲祝橙竖三指打保票:“绝对不会!”

    徐玉涵如此听话的原因还有一个:祝橙女身男相,单眼皮、微笑唇、半扎狼尾,说话语气也拽拽的。

    没有那个直女感说对她没感觉。

    直到背影消失在转角,几个人终于松了口气。

    “你看什么?”徐玉涵收回视线,注意到地上祁愿水波流转的双眸,“等她帮你啊?!”

    “你在搞笑吗?”她再次抖出烟点燃,含糊不清道,“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犬牙咬住烟屁股,舌尖顶起,前段积攒的烟蒂扑簌簌落入祁愿领口,烫得她一哆嗦,眼泪决堤,滑落至脸颊。

    “你他妈能不能不要总是扮演出一副可怜相博得同情!”徐玉涵低吼,“这让人觉得很恶心!”

    祁愿很漂亮,抛开残疾不谈,她是块完美无缺的美玉,连自己好不容易搞到手的男票也舔在屁股后面送早点,因为祁愿会装可怜。

    徐玉涵嫉妒她,而且分外嫉妒。家庭重男轻女观念严重,一岁多时,亲姥姥想过用一盆开水烧死她,不过没能如愿。除脸以外全部烧伤。

    男票的忽冷忽热让徐玉涵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没证据,只好把现有罪名统统莫须有安到一个发泄口上。

    很不幸,祁愿便是。

    “我真的没办法。”徐玉涵嘴唇动了动,挪开视线。

    “你还能站起来吗?”

    众人循声回望,不知何时,祝橙重新站在厕所门口,逆在天光里。

    她迈步走进来,顶住诧异的目光,拾起下垂的衣摆,蹲在积水里找助听器。

    好半天才捞出来一支。

    她也不嫌弃,用系在腰间的红格子衬衫裹住擦干净水渍拿给祁愿。明知她听不见还故意自言自语:“你也不想想,别人找你说事怎么会拔你助听器?你别告诉我连她们找你麻烦是为什么都不知道。”

    肩胛骨那一片很疼,不能长时间抬起手臂,显得祁愿佩戴的动作僵硬笨拙。

    祝橙很自然挽出,将滑落额前的长发卡在她耳后,误认为自己了解这方面的东西。实则祝橙死要面子,费了老鼻子劲终于摸清门路,有惊无险戴进去了。

    “谢谢你。”祁愿伸手比划。

    介于刚刚祝橙的冷漠,祁愿还膈应,突如其来的热情令人不知所措。

    “你要说什么吗?我看不懂。”

    积压胸腔的苦涩缓解大半。不知是赎罪还是另一层原因,祝橙心情意外好。

    “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祁愿点头。

    “我带你去医务室怎么样?方便吗?”祝橙继续。

    祁愿僵持不下,许久微微点了下头。

    自始至终,徐玉涵的小团体一直像工具人一样杵在一边,不敢动不敢说话,生怕祝橙手一滑,把音频丢给老师。

    其实她们不知道,让人老实的方法有很多,即使没有证据也可以拿捏。

    校医室不远,穿过明德楼就是。

    “你哪个班?”

    祁愿拿便利贴写:“和你一个班。”

    “一个班?我怎么没影响?新转来的?”

    “嗯,今年五月中旬。”

    “哦……”祝橙想起来,自己那会因为校外飙车夜不归宿被勒令反省,正好没来,后面还有零零散散的家事,学校这边基本算个中转点。

    为什么好好转学?私立聋哑人学校上不起?

    “为什么不去专门机构?没钱吗?”

    祁愿点头,后疯狂摇头。

    “你是是还是不是呀?”祝橙被她憨憨的模样逗笑。

    和之前拉她去医务室时的表情一样,犹犹豫豫,生怕欠人情。

    顺路的事,再说,那么着急去上课干嘛?

    思考间,祝橙已经推开房门:“进去让纪姐帮你看看那里,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她把红衬衣披在祁愿身上:“里面空调大,别着凉。”

    说罢,从后门小跑出去,借力翻出校园。

    她的衣摆沾上水,阴湿一大片,不过干燥的地方刚好遮住淤青。

    房间内空调开得很足,祁愿坐在风口的长椅上,目送祝橙身影离开才不舍收回视线。

    祝橙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意外发现什么会百般对他好,哪怕素不相识,转校以来第一次见面一样。

    祁愿安静坐着,等到下午校医推门上班。

    学校后面是林荫道,日光斑驳陆离,割裂感很强。

    祝橙在口袋里摸出枚助听器,拇指摩挲轮廓。

    她不是好管闲事的主,只是看到祁愿,说不清的心绪没来由冒出头。

    “叮咚—”

    微信提示音响,祝橙点开手机,顺势将助听器压进口袋。

    点开聊天界面,备注“祝响栋”的微信头像上堆满小红点,全是六十秒语音霸占屏幕。

    “你要是敢把我婚外恋的事传出去……”

    “我给你打的钱还剩多少……”

    “其他事我不管,学校请家长你自己看着办……”

    “祝栩马上中考,不要给我找麻烦……”

    祝橙压根没耐心,更别说一条条听完,每个听个大概,跨度很大也能脑补那个混蛋嘴里喷的什么马尿。

    翻到底,是祝响栋每月定期给的封口费。

    她血小板数量低于正常值,有凝血障碍。这是三年前学校体检测出来的,意味需要相同血型的人给她输血,验血才发现,两个B型血尽然有个A型血的女儿。

    祝响栋,也是祝橙的生父,调查之后才发现,多年和家里保姆偷欢时意外来的孩子。

    不让事情败露,祝响栋狠心答应每月给十万左右的封口费,而她要做的,便是配合父亲演绎出离家出走的不孝女并到死不把这烂到骨子里的狗血恋情公之于众。

    “我什么样你还不清楚?三年了没任何风声。”

    祝橙摁住语音键。

    上次聊天时间还是几个月前,无非是转账记录,可现在不惜浪费唾沫给自己这个私生女发这么多信息,是想发什么疯?

    对面秒回。

    “你怎么从医院出来了?都说了这段时间不要在附近转悠!”

    “怎么,毕阿姨怀疑了?”

    没脑子的人凭他俩拙劣的演技也能看出端倪,更别说这个浙大高材生。

    “我不去家里,下个周末,咋父女俩单独出来聊聊。”

    这次祝响栋没出声,默默敲键盘。

    头顶“正在输入”的提示跳转半天,终于发来一段:什么事?

    “血库。”祝橙唇瓣贴在播音口,眼尾压着一抹笑意,“另外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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