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错，事情就是这样，小少爷，你能配合我一下吗？”
沈厌昭十分认真地将事情全盘托出，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宋绪平静地坐在床上，他将手放在腿上，乖巧地低着头，似乎是答应了。
少年差点激动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幸好及时想起自家椅子年岁已高，大概是经不起他折腾了，而自己也换不起新的，还是老实点吧。
宋绪看着这人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然后开始噼里啪啦的输入号码，不过很快，他就停住了动作，像是突然故障了一样。
傻里傻气的。
“那个啥…少爷你知道咱叔叔阿姨电话号码是什么不？网上只留了公司的。”
沈厌昭虽然法律意识极度缺乏，但他还算敏锐，知道自己是肯定不能打去公司的，不然到时候事情闹大了，钱没勒索到不说，人还进去了。
“……手机给我。”
男生接过这个十分具有年代感的手机，他还真没见过这个型号的，又小又薄，而且居然这么快就变烫了。
宋绪手指有些生疏地按着号码，按完一个都会停好久，像是在寻找下一个数字，莫名神似那些不会操作智能机的老年人。
真是一场诡异的一幕，绑架犯和被绑者竟然如此和谐，甚至还帮着对方输号码，天晓得，为什么这场如此草率的绑架，离成功居然只差临门一脚了。
“你没玩过手机啊？这都不会用…”
沈厌昭托着腮，忍不住打趣面前的男生，对方总是一副老派的样子，好像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身上没点孩子气。
“好了。”
宋绪没辩驳，只是将已经输好的手机递了过去，沈厌昭连忙点下了拨通键，手机响了大概一分钟，终于被接通了！
“喂，你好，我是……”
绑架你儿子的人，沈厌昭准备好的台词还没说完，电话那边就挂断了，没有任何的犹豫，房间里回荡着嘟嘟的声音。
“你失败了。”
宋绪歪了歪头，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很想知道，对于他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质，沈厌昭会怎么处理自己？
扔掉，或者干脆……
“不要再打击我了，我知道，呜呜~”
沈厌昭大受打击地趴在了桌子上，手轻轻地拨着桌上的绿萝，准确地说，是已经快秃了的“黄”萝。
听着少年故意发出的假哭，宋绪很无奈，他不明白这种人，竟然敢干绑架这种事情，甚至还跟他说，是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所以什么都不懂吗？
……
窗外的太阳不知何时消失了，可能是到了替班时间吧，云朵染了个色重新笼罩住了天，还带上了自己的伙伴—小星星，陪着一起上夜班。
“你今天晚上…先和我一起睡吧，明天再把你送回去。”
沈厌昭勉勉强强凑出了两床被子，他十分的头疼今天晚上的晚饭是双份，可问题是床变成一半了。
更何况小孩子晚上睡觉都不老实，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他给踹下去怎么办？
“宋绪，听到没？”
男生呆愣愣地坐着，眼神空洞地看着地板，他控制不住情绪，一到晚上就心慌，浑身都难受。
沈厌昭把被子甩到床上，看见宋绪还跟没事人一样坐在那，不免有些来气，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你别说，还真挺软的。
“咳咳，你要不去洗漱一下，我那边恰好有套一次性的。”
毕竟孩子还小，沈厌昭说到底也不会真生气，再加上这可是真少爷啊，要是在他这受了气，回去一顿添油加醋，那自己不就完犊子了。
“不用了。”
宋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头重重的栽进枕头里，被弹回的力震得有些疼，他忍不住发出了声闷哼。
这里面塞的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硬？
就在宋绪百思不得其解时，沈厌昭已经彻底呆住了，很明显他不仅听到声音，而且还产生了一段联想。
这小孩好像生气了，不仅背对着他，而且好像还哼了一声，难道是嫌这地方小？
沈厌昭越想越害怕，感觉下一秒就要挨两个大耳光，还得被踹几脚。
“完了完了，我还不想上天啊——”
沈厌昭在原地转了四五圈，解决方法没想出来，不过人可算是晕了，而且没有任何缓冲的倒在了地上，砰的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鞭炮炸了。
于是就这样，一个人强忍着嗡嗡响的脑袋，而另一个人压根就不用忍，因为已经晕过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厌昭再也不用担心被踹下床了，毕竟自己把自己摔晕这种事情，更值得担心一点，特别是从智商方面来说。
“呃啊……”
后半夜，沈厌昭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感觉后脑勺一片冰凉，不会吧，难不成自己给摔裂了，吓得他瞬间清醒了。
“还好还好，原来只是肿了个包啊…不对不对，什么叫只是肿了个包，真的好痛啊！”
少年光顾着捂着脑袋跳脚，压根没有注意到床上坐着的人，他费力的从衣柜的最底下拿出了药箱，里面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个药膏应该是消肿的，我看看。”
房间里面没有一丝光亮，沈厌昭完全看不清字，他又无可奈何的伸手想去开灯，可就在即将要按下时，手却顿住了，迟迟落不下。
“算了，小孩睡了，别到时候被人吵醒了，我可担当不起。”
沈厌昭撇了撇嘴，他悄悄地掀起了窗帘的一角，然后借着邻居家透过来的光，拿起棉签就要往脑袋后涂，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
“需要帮忙吗？”
一道稚嫩的童声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少年手一抖，差点把药摔出去，幸亏抓得紧。
沈厌昭转过头去，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是宋绪，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连被吵醒的烦躁都没有。
就是…总让人感觉怪怪的，沈厌昭说不上来，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可能是因为撞到头了，导致神经开了个小差。
他努力压下心里的不适，脸上挤出温和的笑，虽然这一下有点扯到伤口了，不过问题不大，忍一忍吧。
“谢谢你，宋绪。”
宋绪缓缓走到了沈厌昭身后，少年没有任何防备的撩开了头发，露出了最为脆弱的脖颈，好像只要轻轻一拧，就可以……
“睡得怎么样啊，我那个床可能比较硬，你大概睡不习惯，要不我给你找点衣服垫着，还是说…”
沈厌昭表情轻松，嘴里念念叨叨的，一会儿东扯扯，一会儿西扯扯，宋绪差点把手里的棉签折断，可惜他不能这么做，只能将药膏均匀地抹在肿起的包上。
看起来就很痛，那就更痛一点吧，沈厌昭。
宋绪手上的力度加大，几乎可以说是充满了恶意，根本算不上涂药，完全就是在蹂躏，本来就红肿的包，此刻更大了些。
沈厌昭却还像个没事人似的，连音调都没变，话反而更多了，真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惹的人心烦。
“你很吵，知道吗？”
在昏暗的出租屋内，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不过俗话说得好，某一种感知消失了，其他的感知就会变得更加敏感。
就像此刻，宋绪恶劣的声音格外刺耳，好像一块尖锐的玻璃扎进了皮肤，碎渣渗入了骨头，填满了每寸空缺的位置，动一下，牵全身。
沈厌昭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呼吸变得更沉重了，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沈厌昭，我讨厌你，讨厌你的愚蠢，你的天真，还有…你施舍给我的同情。”
宋绪靠得很近，沈厌昭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喷洒出的热气，就落在自己的颈间，一下又一下，伴随着那些嘲讽，像是一记记重锤，把他的自尊全部锤进了地里。
青春期的少年最在意什么？
这是一个想都不用想的问题，答案非常的简单，而同时又十分的真实，那就是……
尊严。
“宋绪。”
少年嗓音沙哑，本来上挑的眉眼此时垂了下去，莫名带了几分清冷感，唇也紧绷着，没有往日那般的肆意。
生气了呢…沈厌昭会做什么，打他还是？
宋绪努力压着不断翻涌上来的情绪，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就是这样的人，面对别人的善意，完全不会接受。
甚至会恶语相向，就像他们说的一样，自己是个“疯子”，身处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随时都会像毒蛇一般缠上去，然后将人吞噬殆尽，渣都不剩。
就在男生自我厌恶时，突然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沈厌昭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胸膛上，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说出的话好像也带了温度。
“行，你讨厌我就讨厌我吧，我反正蛮喜欢你的，小少爷。”
宋绪整个人都懵了，所有复杂的情绪瞬间消失，身体好像石化了，根本做不出反应，更别提挣扎了。
对方的体温蔓延到了他的身上，就好像温热的泉水包裹住了他，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以前从来没有体会到。
这和沈厌昭一开始地抱不一样，那时候只是为了更方便把人带走，防止被别人发现，所以才抱在怀里。
而为了不让宋绪跑掉，他那时候用的力气格外大。
而此刻，沈厌昭压根就没用力，只要宋绪往后退一下，就可以立马离开，可他没有那么做。
“别害怕，没事了，没事……”
少年努力回想过去，学着母亲从前安慰她时的样子，将声音刻意的放轻，手法生疏地揉了揉宋绪的头发，动作实在不算轻，无意间的带下来了几根头发。
“你在可怜我对吗？因为我是宋家最不受重视的二少爷，一个名存实亡的头衔罢了，除了你这个傻子，没人会叫我少爷，只有你……”
宋绪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好像实在绷不住了，小脸紧紧地贴着沈厌昭，放声大哭了起来。
沈厌昭明显感受到胸前湿了一大片，得，这下好了，又要洗衣服了。
“哥，稍微哭小声点哈，别打扰邻居睡觉，王婶她早出晚归的，本来睡的就不久，听说每天早上五点就上班了，真不容易啊…”
听见沈厌昭的一连串感叹，宋绪哭泣的声音一顿，然后顶着张面目全非的脸抬头，大眼睛里像是融了条河，豆大的泪珠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沈厌昭…你给我闭嘴。”
“遵命少爷，小的去给你拿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