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风对安里说:
“我们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
桑风讨厌一切定义,本能地抗拒概括词和标签。可她又渴望一个定义,能够把她和安里围困起来的,永世固守的定义。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烟灰断了半截钉在地上,一脚就碾碎了。我们的烟灰关系。桑风忍不住一直回想那天清晨的定帧,树叶上闪着露水,鸟在啼叫。桑风和安里第一次接吻,湿润的吻被涂上金色,衬落日般的朝阳。结束后,桑风咽了一口清早的雾气,也咽进了安里的吐息。那时的天色也暖味着,玫瑰色的云域界限不明。
一盒烟都吸完了,烟头砸在地上,将死将善。
桑风知道安里单是存在就能捏造出一把明亮的刀,一举一动就是刀的一凌一迟,安里每说一句话,刀尖就夹着光刻在她心上,每一刀都流出溢彩的光影。这是桑风对“刻骨铭心”这个词最出彩的幻想。安里有一把心上的刀,夸饰着桑风的心思,刻得百花齐放,也刻得天色不明。
桑风吞咽唾沫的声音像塑料口袋被灌满水后,两头系起来的声音。安里看见她了。她向安里眨眨眼,感觉自己是一台大开大合的机器。安里转身走了,她失望地凝睇着安里捂得好严实的背脊,她知道那层丑恶的衣物下包裹着一副怎样的身躯。
后来她再看见安里,却隐约察觉到她们的对视里,融进了许多强迫的意味。
到底是你强迫我,还是我强迫你。桑风和安里之后再也没说过话。
桑风的嘴里逐渐塞进一支烟。打火机轻响,很松快的样子,桑风睁着眼看着眼前人。安里坏笑着举着那支烟,烟头开始聚起云雾。安里说:“是我让你吸的。”桑风被动地吸完烟,只是一种很浅的兴奋,她对自己说这不要紧。
桑风不会想到自己嗜烟,病态地把烟当作安里,一根一根地含着。那天也是这样,我含着你冰冷的嘴唇,终于知道有一种爱比死还可怕。
桑风和安里见面源出偶然。桑风第一次买烟,烟头耸立在盒子里,排列成形,那么整齐。不知道怎么弄,但是烟身是黑色的,好漂亮,桑风有些怜悯。安里像是从天而降,很快地抽出一支,说了一声“啊”就直塞进桑风嘴里。桑风一直不知道安里是谁,只觉得安里像一个梦,而她只是意外经过了这座梦境,短暂到回头看一眼都不必。
学会吸烟后的一个清晨,安里突然给了桑风一支吸过的烟。桑风接过就吸了,在吸烟上她永远是个受哺的孩子。桑风吸着那支沾染了安里气味的烟,再望向安里,安里正对她眨眨眼。她们接吻,之后的一切也都理所当然到可恶。窗外泼进薄薄的阳光,虔诚得冰凉。桑风绝望地想,自己也许在地狱中了。
安里身上永远有一层气息,独立于所有桑风熟悉的世界。就好像一切都是天定,而一切都是天定的意外。所以疏离也是天定。
桑风还记得她想挽回她的梦,她说她们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桑风盯着满地的烟头,她当然记得安里回答了什么。
“我们还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