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娜娜止住泪后，严肃地走进教室。大家一个接一个进去，王杏杏尤其垂头丧气。

    吕鱼跟在队伍末尾。王杏杏排在第一个，但低着头畏畏缩缩的。张明跟在她身后，无所谓的姿态。岑巩刚才太兴奋了，现在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吕鱼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从背后能看到不少东西。

    一场酣畅淋漓的微坦白局就此开始。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继续扯谎骗张娜娜。王杏杏说着自己失去理智一时冲动，张明讲自己鬼迷心窍，岑巩咬死王杏杏故意害人。

    吕鱼来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故事分享会，“我其实在许愿那天看到一个黑影。它当时从咱们后面飘过去飘过来，没有五官但和人的背影差不太多。遇到它之后，我就看见它跳进李伟的身子里了。然后李伟…就…”她造作的语调自此戛然而止。剩下的话吕鱼没说出口，但大家心知肚明。

    时间静止。

    而后岑巩是第一个跳出来反驳的，他变了脸色，勃然大怒。岑巩说着说着甚至想打吕鱼。但他个子不高，轻松被憋笑的张明拦下来。王杏杏一脸见到神经的表情，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有张娜娜和岑巩是一样的情绪——愤怒。张娜娜的眼睛里有火在燃烧，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吕鱼一样，陌生和受伤的情绪从愤怒奔出的出口一股股向外涌。

    没人在说话，也没人敢说话。

    张娜娜冲了出去。然后是岑巩。

    王杏杏虽然在张娜娜冲出去后也跟着她跑，但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扭曲的喜悦。

    最后，只剩张明留在原地。

    吕鱼笑嘻嘻过去拍下张明，问张明怎么想。

    张明冷着脸说了句，“你想干嘛？”他看着吕鱼，像看十恶不赦的坏人。

    吕鱼收住脸上的表情，没回答他。

    张明转身离去。

    屋外的月亮并不好看，冷得冻人，肃杀之气无处可藏。与远处连接的天边像是战争逐步侵略的敌军，要吞噬掉地面的建筑物。往近了瞧，是黑灯的高楼。一口接一口的窗，跳不出人气儿。再往近看，是树。横竖纵横，参差不齐的丑陋枝干，被厚厚的异常鲜亮的树叶裹住。爬着虫子，斑驳的树干却遮不住。

    吕鱼独自一人回家。她翻看了一遍宋义留下的日记，然后是第二遍、第三遍……

    许愿后第七天。

    吕鱼上学时没人搭理她。大家秘而不宣地远离她。

    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没人提醒她上课，没人和她排一个队伍，没人和她待在除教室外的其他任何一个地方。

    可能又有什么谣言吧，吕鱼想。

    张娜娜和王杏杏又形影不离。即使吕鱼不去看，也有王杏杏的声音和王杏杏隐秘的注视宣告这些事。张明总在犹豫，隐晦地看向吕鱼。

    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风浪在放学后才会上涌，譬如此刻。

    吕鱼直视张明眼睛，痛心疾首地对张明说，“你做的那些错事要怎么忏悔？”

    张明神色复杂，两指不住地摩擦。汗水做了润滑却仍不时发出沉闷难听的声音。他闭上眼深呼口气，再开口时带了些坚定，“我会和她一起自首。”

    吕鱼又问，“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张明皱眉，努力去回想。越努力，脸上的青筋越明显，张明想不起来的迷茫越深刻。他苦笑，“我可能是中邪了。”

    吕鱼看着与前几天又不一样的张明，心下了然。宋义的日记写了一大堆一大堆的废话，但挖掘挖掘还是有不少有用信息的。比如，张明性格会横跳且耳根子非常软，甚至有时候干出自我搏击的事，大多数时候又会很装。再比如，王杏杏数学很好，脾气好又爱笑。

    哈哈，现在的吕鱼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吕鱼了。主要还是宋义鸡贼，自己的日记还藏那么深。如果不是吕鱼焦虑到给全家做个大扫除，真找不到藏在桌子后面夹层缝隙里被包起来的本子。

    既然任务十拿九稳，吕鱼要开始浪了。她严肃地喊张明把王杏杏叫出来，得知王杏杏在张娜娜家借宿的事。

    吕鱼让张明回去先休息一晚，自己给张娜娜打了电话约她下来。

    张娜娜根本不想理她，没听她说完话就挂断了。吕鱼又给她发了消息，说自己就在她家楼下等着。

    等到张娜娜下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

    张娜娜脸色仍然不好看，她抗拒吕鱼的接触，也一副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吕鱼和张娜娜解释了很多，包括自己对王杏杏的怀疑，又扯了一个略有些牵强的借口解释自己的冒犯行为。

    张娜娜退后几步，不相信吕鱼。吕鱼只能让张娜娜去试，去炸一下王杏杏。

    吕鱼提示张娜娜，“没人知道李伟出事的具体情节，我们只知道他在一个箱子里。但王杏杏安慰你的时候，说只能怪箱子的孔被垃圾箱正好堵住了之类的话。而且从前王杏杏数学那么好，她最近数学成这样，你感觉不到吗？”

    张娜娜没来得及深思后面的话，情感让她替王杏杏辩解，“她只是状态不好，成绩才会下滑…孔…万一是她猜到的呢？”

    吕鱼用手揉揉自己额头，又摸摸张娜娜的头。张娜娜僵硬身子任她摸了几下，就慌张地跑了上去。

    张娜娜跑太快了，估计没看到躲在楼梯里的王杏杏吧。王杏杏几乎在从窗口看张娜娜跑到二楼的时候，就出来了。

    离十二点，只剩几分钟。

    王杏杏快速移了过来，尽管脚没有任何动作。吕鱼一边跑一边喊“张娜娜”。王杏杏一停，咬牙切齿地骂吕鱼不要脸。

    吕鱼说，“你放心，我有办法让张娜娜讨厌我。而且我会替你隐瞒你和张明联手杀害李伟的事。”

    王杏杏显然不信，这个饵又太过诱人。她上下打量着吕鱼，温温柔柔地说出攻击性极强的话，“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况且我也用不上你吧。”

    吕鱼看看时间，只剩十几秒。她冲王杏杏一笑漏出大牙，“可是你不怕被抓进去吗？”

    王杏杏还是轻轻柔柔地笑，语气带了点俏皮，“我只要咬死不承认不就好了。反正我只是有嫌疑，没证据。更别说我又没拿刀子捅人。”

    许愿后第七天过去。

    王杏杏懒得和吕鱼废话，给张明打了电话。

    一回头，吕鱼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