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进了盛珉鸥家,陆枫觉得人生也差不多到达圆满了。平时去店里做做珠宝鉴定,接活少了就逛着去接盛珉鸥下班,路过商业圈里的花店再顺便带朵花,频率不定,花种不定,但总是只买一朵,多了也是浪费,开得娇艳艳的花跟他哥恨不得连地板都透明的办公室实在不搭。
陆枫也确实没见过盛珉鸥是怎么处理那些花的,至少他没在办公室里的垃圾桶里见到过,或许是连丢在目光可及的地方都难以忍受吧。
陆枫倒也没问过,因为每次都想象着自己站门口叼着花给他最爱的哥哥送个秋波,再斜倚在工作台上扯着盛珉鸥的领带说“哈尼,你亲爱的弟弟来接你下班喽”,可一等他到了门口远远看见盛珉鸥低头浏览材料,偶尔提起钢笔做几点标注,他就忍不住凑上去,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能挂在哥的脖子上不下来。
盛珉鸥每次见他手里捏朵花时也没什么表情,对于陆枫的黏人行为虽然次次都警告这里是工作室,但还是会在他进来的同时默不作声把透明玻璃调成虚影,自此由吴伊带头的属下们也纷纷不再在这时候敲老板的门。
陆枫其实也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一来是他最近正主动要提出做最乖最听话的弟弟,二来是真正过分的事其实都在家被他给做尽了。
至于花嘛,心意到了就好,反正刷的也是绑盛珉鸥的卡,扔了就扔了呗。
快过年了,典当铺关门早,最后一天中午魏狮给陆枫和大壮一人包了个红包,沉甸甸的还挺有分量,易大壮举着红包美滋滋的,愣是没看见魏狮转身朝沈小石也扔了个红包,不,应该是砸,因为那红包厚度快赶上打架拿的砖头了。
魏狮笑着拍了拍陆枫跟大壮,“兄弟,快过年了,你们这么辛苦,早点回家陪陪家人,休息休息啊!”
陆枫装作没看见桌垫下面压的两张露角的飞海南的机票,休息休息,您二位是真能休息成不?
于是陆枫腊月中旬就彻底清闲下来,白天自己溜达溜达,偷戴盛珉鸥的缠带打打拳,偶尔心血来潮当一次贤弟,也只是自作主张的乱整理一气,把盛珉鸥向来极性冷淡的风格搞得一团糟。
有一次陆枫对着内裤柜里一排黑色和一排紧挨着的花里胡哨的内裤嘿嘿傻笑了半天,就是这种莫名的违和感让他清楚感受到曾经以为自己和永不相交甚至互斥的盛珉鸥这两条线,现在却能微妙的融合在一起,紧紧包裹着他,特别有安全感。
只是他哥这尺码也太大了,和自己一比显得自己跟小学鸡一样,真不愧是他陆枫最爱的哥哥,哪哪都超人一等。
当陆枫又开始摸鱼的一天,第三次从床上憋不住冲进厕所,再从厕所出来准备继续躺床上玩手机时,拖鞋被甩得滑进床下,陆枫蹲下去捡,便又看到了当初被盛珉鸥收拾起来的他在监狱里寄出的信,竟然收纳了整整两箱。
虽然当初写的自以为算是呕心沥血,字字珠玑,但其实现在已经把内容忘的差不多了,毕竟,他也算抱得爱兄归,那些血泪往事,忘掉也无所谓,可就是这些往事,引得百无聊赖的陆枫心生一喜,再看一次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好在盛珉鸥收纳时已经按前后日期码好,一沓沓整齐的躺在里面。
陆枫花了一整个下午才看完所有的信,期间无数次为过去的肉麻感到羞耻,他封封都只匆匆一扫,像是怕重新惊动那方承载过所有希冀和绝望的古潭,十年光阴被尽数摊开在脚边,陆枫当然不会忘记当初一字一句写下时的心情。
监狱里不允许犯人私自拥有任何尖锐物品,所以他只能趁每天短暂的自由活动用公共笔写出一封又一封信。
公共笔也是用特殊材质制成,里面灌的墨水在冬天常常被冻住,久而久之陆枫便学会了提前把墨水瓶揣怀里暖一会再动笔,但还是会断断续续不下水,再加上他龙飞凤舞的字迹,盛珉鸥大概真的不会有耐心看下去吧,当时从没收到过任何回信的他常常这样不自觉的为盛珉鸥开脱。
一地的信中有好几封没标日期,被连着塞在同一个信封里,鼓鼓囊囊的,从那几封一起的信之后角标的时间倒是续上了。
陆枫想起来这是他入狱的第三年里写下的。
头两年的疯狂与期盼尽数落空,当时的陆枫心快要死了。
或许盛珉鸥早就走了出来,甚至从没被这个讨厌的弟弟困扰过。他一定厌烦这些来自监狱的示爱与乞求。
一个喜欢自己的弟弟,会令他感到恶心。
那些信他或许看过,或许刚收到就丢进了垃圾桶。万一是没看到呢?哪怕是回他一句“不要再写给我了”都没有。
当时的陆枫爱啊恨啊都说尽了,却始终像一拳打在了空气里。
他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大半个第三年,但写的信从没断过,只是不再寄了。
寄与不寄有什么区别,盛珉鸥一点都不想收到他的信。
停止寄信的半年后,常与陆枫一起伏在桌子上写信的狱友,也算不上是友,因为对方在陆枫刚进来时就已经待在这里,等到那年刑满释放时鬓角已经泛白。
他们从没说过话,只是偶尔会在对方笔不下水时递来另一支。
那男人要走了,陆枫想了想,还是凑上去主动交谈,“大叔恭喜啊,熬到头了,您能去见收信的那个人了。”
他们从没说过话,只是偶尔会在对方笔不下水时递来另一支。
那男人要走了,陆枫想了想,还是凑上去主动交谈,“大叔恭喜啊,熬到头了,您能去见收信的那个人了。”
男人只是笑了笑,十分轻松的说:“见不到啊,我是给幺女写的,她早生病走了,现在没人想见我喽。”
陆枫有点抱歉话不投机,见他准备离开时,还是忍不住问:“那,那您寄给谁看?”
男人边走边回头,笑着回他:“怕什么,寄到天堂去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