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t mir leid, mein Fehler.”

    抱歉，我的错。洛德耸了耸肩，笑着说。

    洛德·林走在前面，余礼拉着江余的手，两人跟着他和店员绕过一处人造莲池和屏风隔断，到了最里面的包间。

    门很窄只能一人通过，“慢点，门比较低……”洛德已经进去了，跟着的店员提醒后面的余礼和江余。

    余礼回头看着江余最后一个进来后，才转过头跟房间里的人打招呼。

    “嗨……”她顿了顿。

    因为她忽然注意到除了曦瑟，旁边竟然坐了一位不速之客——

    罗敬。

    曦瑟热情地跟余礼打招呼，余礼刚笑着跟她说两句，突然注意到身后的江余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转头看他。

    江余像被钉子钉在地上，整个人木然得仿佛被抽取了灵魂，他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脸色因太过震惊而发白。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罗敬的位置。

    他们认识？余礼心中生疑。

    只见罗敬眼中像是弥漫起一种异常的光，他眸子沉沉，表情毫无变化，但唇角似乎酝酿着潜藏的兴奋。

    “哦哥，你啥时候过来了。”

    诡异的氛围突然被打破，店员娴熟地把罗敬面前的高脚杯撤下，端在手里，询问道。

    “你哥？”曦瑟惊讶地看向店员，又看了看罗敬。

    “对啊，我哥没给你们说么？”

    罗敬淡淡道：“忘介绍了，这是我弟弟罗宇，平常都是他帮我看店。”

    看店？余礼这才意识到原来店员口中的老板就是罗敬。

    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位莫名其妙的罗先生还有这样的好品味呢。

    洛德招呼他们坐下：“都站着干什么，快坐吧，早就听说过Mercy的大名，我们也是昨天在飞机上才知道老板居然是罗敬，今天罗老板做东，咱们可要好好尝尝。”

    余礼拉上江余的胳膊，两人挨着曦瑟坐下，江余坐在左边挨着洛德，恰好跟罗敬脸对脸。

    他身侧的拳头骤然捏紧，余礼感受到他的紧绷，有些担心，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松，丝毫没注意两道冷厉的视线投来。

    曦瑟笑了笑，调侃道：“礼礼，这就是你朋友圈发的那位「在身边的人」？”

    江余闻言这才回过神，礼礼发朋友圈了？他这几天没怎么看手机，完全错过了。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余礼头像，这才发现在他们前两天逛水族馆的时候，余礼发了张面向玻璃的照片，配文一串他看不懂的德语，仔细分辨，照片里玻璃上有两个人模糊的身影，正是他和余礼。

    江余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洛德面上笑着，眼睛却冷冷地盯着自己妹妹。

    曦瑟冲他吐了吐舌头。

    都这么明显了，还需要问什么么？曦瑟好奇地打量这位年纪不小长得也不是特别出众的男人。

    「在身边的人」……礼礼还是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发朋友圈呢。

    纵是她也有些震撼。

    余礼欣然接受她的调侃，扯了扯曦瑟的脸：“这不废话么。”

    随后她举起和江余十指紧握的手冲三人晃了晃：“忘了跟你们介绍了哈，这位是江余，我男朋友。”

    江余看着她的笑脸，心里有了些安慰，纵使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洛德和曦瑟冲他点头问好。

    突然，沉默许久的罗敬冷不防问：“余礼，你男朋友在哪儿高就，不跟我们介绍介绍么？”

    余礼一愣。

    江余的拳头攥得更紧，嘴唇死抿，直直盯着罗敬。

    “他……”余礼有点迟疑，随后道，“在快递公司工作。”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安静了，连曦瑟这位咋咋呼呼的都闭了嘴。

    洛德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而罗敬则面不改色，只有看向江余的目光愈发深沉。

    “Was zum Teufel！”曦瑟小声惊呼，“真爱啊！”

    外国人脑子直说话也直，余礼有些无语。

    在别人看来，她和江余完全不是同个世界的人，她知道。

    好在很快菜端上来了，品尝后连余礼这个嘴尤其刁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家店做的菜也太好了……完完全全符合她的口味。

    话题很快就转移到罗敬身上。

    曦瑟：“罗老板真厉害啊，不声不响开了家这么牛的店，早知道我住海岛不走了，天天来你这儿蹭饭。”

    罗宇这时候换了个青玉瓷杯进来，放到罗敬面前，还起了瓶酒放到醒酒器里。

    他边倒边说：“那可不，我哥厉害到不行好吧，就这些菜，”他指了指桌上那盘新上的奶油芦笋扇贝，上面摆了朵蓝帝花苞，“都是我哥自己研发的哦。”

    奶油、芦笋、扇贝。

    很普通的三样食材，但在这里完全吃不到腻味，反而有种酸辣的清爽感。

    “罗老板深藏不露。”洛德·林感叹说。

    罗敬淡淡笑了笑。

    这时，旁边许久没出声的江余忽然停下筷子问：“罗老板很喜欢帝王花？”

    桌上霎时寂静。

    余礼总感觉他们两个之间磁场不太对劲，眼下更绝奇怪，她疑惑地看着江余，江余却紧盯着对面的罗敬。

    罗敬抚着青玉瓷杯的指腹顿了顿，片刻，他咽了口茶，缓缓道：“是啊，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了。”

    江余瞳孔骤然一缩。

    那些多年前的声音呼啸着传来，他似乎又听到了多年前口袋里只剩几个钢镚那当啷作响的声音。

    ……

    “那个插班生好像学习很好耶……”

    “人长得也不错。”

    “你们有没有发现校花最近好像跟他走很近……”

    大课间，江余坐在最后一排补前几天的物理作业，听着前面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她们声音不大，但由于其他人都去操场活动了，教室里人很少，因此这些话还是分毫不差落进他耳朵里。

    余礼，有跟他走很近么。

    江余笔尖一顿。

    “但我怎么听人有人看见他跟十四中的校霸在一块儿。”

    “不会是混社会的吧……你们看他脸上，感觉像打架弄的。”

    “有点吓人……”

    “跟咱们校花完全不配啊……”

    听见她们这样说，江余不动声色把头偏了偏，藏住自己左侧唇角的乌紫。

    他年纪比这些孩子大很多，无论是样貌、身形，还是周身散发出的阴郁气质，都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休学了几年，因此他比余礼大了6岁，却能跟她同上高三。余礼学习很突出，长得又格外漂亮，是一高的风云人物，而他只能坐在最后一排，走神时默默注视她的背影。还好除了老师，这里没人知道他的年龄，不然在她面前，他就更无地自容了。

    他们的交集在四年前就戛然而止，他本以为今生不会再与她相遇，但命运这只狠心又仁慈的手还是把他们放在了一起。

    当转来第一天，看到余礼眼中的陌生和疑问时，他就很努力很努力下定决心不再去打扰她。

    就当两天直线偶然相交后迅速错开吧，就像现在他画在卷子上的辅助图一样。

    可......

    “喂，怎么不去操场。”清冷语调带着少女的甜味传来。

    江余猛然抬头。

    夕阳从教室后门直洒进来，站在他桌前的少女手里提着校服外套，身上白色T恤随着她呼吸微微起伏，脖子上的薄汗被夕阳镀成金色，即便她的身体为他挡住了大部分日光，江余依旧仿佛被晃得睁不开眼。

    江余笔下的线不自觉忽然一折，他们无法错开了。

    余礼刚跑完800，不见江余的身影，于是提前回班，看见他果然在教室。

    前排那几个女孩儿见对话的主人公回来，讪讪闭了嘴。

    余礼轻轻看了他们一眼，显然已经听到了。

    她把刚买的饮料放在江余桌上：“给。”

    江余这才回过神，视线不知道放哪儿才好，迟钝地说：“不、不用……”

    “喝吧，上次借你笔记还没谢你，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买了，不介意吧。”

    “……不介意，谢、谢谢。”他看了眼桌上的汽水，她还是喜欢喝这个牌子的啊。江余心中暗道。

    刚才那几个女生忍不住朝他们瞄过来，一高学风很严，送饮料这种事在他们眼里已经有点暧昧了，几人惊疑不定，旋即簇拥着出去又准备说小话了。

    余礼没理她们。

    她并不介意别人讨论自己，她早就习惯了，但不知怎么听见她们讨论江余的时候心里突然有点烦。

    “怎么呆在教室？”她又问。

    前段时间她下楼跑步的时候总能看见这个男人偷摸跟在她身后，他自以为离得很远，但那傻个子太显眼了，她怎么可能看不到。时间长了，她也开始有意无意捕捉他的身影，每次瞧见了仿佛心里那块儿石头才能落地，可今天他却不见了。

    前几天他不在学校情有可原，但今天刚复学第一天，突然就不跟着了？

    “补作业……”

    这理由。正正当当。

    余礼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瞬间被堵了回去，她撇了撇嘴。

    “什么作业？明天还补么”

    余礼把脑袋凑过去，“物理啊……”旋即，她捕捉到江余那看见她后突然画飞的辅助线，唇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不、不补了……”

    少女清新又带着运动后热气的气息扑面而来，江余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放在桌下的左手捏紧了裤脚。

    “好啊，明天跟我一起打羽毛球吧，跑步怪没意思的。”余礼把身子收回去，“对了，你会打么？”

    江余点点头。

    “那我准备球拍，”余礼笑了笑，旋即又指着他的卷子说，“数学笔记写那么好，怎么连这个都算错了。”

    江余看着她指着的地方。

    “tanθ1跟tanθ2的比值怎么会是1/5……”

    余礼念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很好听。

    可他的目光聚焦在她短短又干净的指甲，丝毫没有在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