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最擅长的事，大概就是给个甜枣再打你一巴掌，等你晕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再亲你一口。

    我一直很期待我妈能回家的时间长一点，我妈也知道，所以在“离婚”“你跟我”这个巴掌之后，她在家里呆了一个周。

    我爸妈吵架从我小学三年级就开始了，那时候他们就时常有一个不在家，偶尔的几次两人同框，是小学初中毕业和年初的那一天。

    婚姻在我看来，吃亏的是女性，这是我在我妈离家的时段里总结出来的，那时我总是看见邻居家里母亲的难处。所以我很喜欢我妈，即使她并不常回来看我，我也会努力不把自己搞得太狼狈，将自认为完美的一面给她。

    但太久了，时间太久了，模糊了我对她的记忆，也洗刷着我对她一贯的相处方式。

    我忽然忘了该怎么和她交谈。

    只能借着小猫的由头维持与她不尴不尬的氛围。

    “妈，给它起什么名字？”“你的小猫你做主啊。”“你怎么给我起的名字？”“你爸起的，没让我参与。”“……嘁，他看着不像有文化的。”“哎呦，会说话，他翻的字典。”“哈？”

    “妈，犬狸这么小，该喝奶还是吃猫粮？你买的时候多大？老板没送点别的东西？”“有啊，但我忘记拿了，小芸你就趁着这点时间做做功课吧。”“…我明天还要上学。”“但这是个小生命诶。”“……我知道了。”

    “妈，你冲的太烫了。”“是吗？”“是。”“那我再试一次。”“等它凉不行吗？”“你不懂，这是关于准确性的挑战。”“但是很浪费。”“没事啦，我会按时给你钱的。”“…行。”

    “妈，要不要给它买点小玩具？”“你挑呗，顺便给你自己买点吃的跟衣服，当然其他的也可以哦。”“那样会很多哦。”“妈有钱。”

    我妈在家的这一周，我没怎么见过我爸，程叔也没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他什么的，我想，他应该是需要攒钱了。

    可无论留在家里的人是谁，我都要按部就班的生活。

    经过为时一周的相处，我身边有了个暂时能同进同出的朋友——罗橞玓。

    至于为什么不是离我更近的同桌，是因为她看起来并不是很想搭理我，上课睡觉，下课找人，一天说不上三句话，偶尔的几次下课在班，是因为她要补作业。

    当然，抄的是我的。

    “你家小猫叫什么？”上午的大课间，罗橞玓手里拿着吃的，在我身旁走着，这一个周我没少问她关于养小猫的问题。

    “犬狸。”

    “这么有文化？”

    我哽了一下，突然被夸有些不好意思：“……没吧，就，部首跟字啊。”

    罗橞玓撩了把头发，她似乎是昨天刚洗的头，不是很浓的味道，但意外的好闻。

    她说：“我家的是我腿瘸快好的时候捡的，我想着都快好了，骑个小电瓶开慢点应该没什么大事，路上车也不多。结果它就那时候从绿化带钻出来，我刹车不及给栽了。等我吭哧吭哧爬起来只能一只脚着地的时候，我看见它就在不远处坐着，一点也不怕。然后我就把它带回去了。但实在气不过，给它取名‘小瘸子’，我爸妈还因为这笑了我好长时间！”

    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有趣的人，幼时的经历很奇葩，脑回路也清奇，思维跳跃的很快。通常我还在想她问的这个问题，下一秒她另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就来了。

    我嘴张张合合，不知道该先回哪一个。

    好在她并不需要回答。

    晚自习放学到家已经快十点，推开门，坐在餐桌上的人不是我妈，而是我一周未见的爸，他正在吃桌上的菜。

    他不会做饭，所以这顿饭谁做的不言而喻。

    “我妈走了？”

    “嗯。”

    我和他交流总是两句就结束，有需要就讲，答应就嗯，不答应就沉默。

    我认为沟通是重要的，但面对家里沉默寡言，只在家外侃侃而谈的他时，想好的开头就瞬间忘却。

    算了，就这样吧。

    我妈走的时候不会给我留下任何东西，连说明的字条都没有，我在小时候问过她为什么，她只是用玩笑话说：

    “妈妈不识字啊~”

    很拙劣的借口。

    但我信了。

    至于什么时候发现的，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当时诡异的平静。

    “你妈跟你说了吧，关于我俩离婚的事。”

    我吃饭的手一顿，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妈回来那天我们就商量好了，离婚后她一定要你跟她——”

    “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根本不想说下去，但这种事总要面对，我埋头又扒了几口饭，甫一抬头，就对上他的视线。

    我问他：“你没争取吗？”

    我看着他，跟他对视，想要看到他眼底的情绪，想要看到他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竞争意向。

    然而并没有，我落下视线，空气中又回到之前的缄默。

    正当我以为我们又要以这种方式结束话题时，放在桌上的手机亮屏，显示消息。

    是罗橞玓的。

    [罗橞玓]：语言果然是人和人之间的桥梁吧！  <哭>

    往下是一张电子小说截图，故事的男女主角似乎解开了横在两者间的误会，重归于好。

    这本小说我有印象，最近几天罗橞玓老是在我耳边念叨，还要求我去看，但同样免不了吐槽文中人物有时有嘴不用，还说：

    “无论是什么都要说清，那样才会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吧，又不是学心理的，世界上也没有读心术，拖得越久，越不知道怎么开口，越会影响感情。”

    世界上没有读心术。

    越久越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时我才恍然想起，我从一开始，是希望我们能够聊开的。

    我再次看向他，也如愿的从他抿紧的嘴角看到后升起的不甘。

    我想，这应该是个机会吧。

    下定决心，我开始斟酌如何开口：

    “……我知道我妈最近，遇到别的人了，相处的还算不错，也知道她为什么离婚后一定要我跟着她。你们一直是因为各方家里的问题、情感问题还有生活上鸡毛蒜皮的小事忍不下去而争吵。我能理解，也知道你们并不是不喜欢我……你这几天去找工作了吧？顺利吗？”

    他沉默的点点头。

    “我妈告诉我的只会是她认为的最终的结果，你去找工作，是不是因为你要在这两年内把收入稳定下来？”

    他点头，看向我。

    我忽然松了口气，按理说他们在我高考完之后离婚是为了我的学业考虑，但他们现在告诉我就撇开了这个理由。

    我的生日在下半年，高考完还没有成年，抚养权还是需要他们两个争，但是为什么不等到下半年成年之后再离……

    我想，大概是能赚钱了吧。